看得出有意冷落,也看得出飽含惡意。
竹聽眠把這些碗盤看了一遍又一遍,“李長青吃了?”
王愛幾次往外頭看,眉頭緊著,不確定地問:“你要幹嘛?”
“你要幹嘛?”竹聽眠驀地轉臉看她,“這話該我問你吧?”
王愛被她這發淩厲的眼刀戳得一顫,咬著嘴重重呼吸了幾下,胸膛隨之起伏。
“李長青沒吃。”
周意全聽到這個名字,終於反應過來這隊人是過來給李長青出頭,所有恐懼和疑惑頓時消失,幾大步沖到竹聽眠面前,看人的目光猶如怨鬼。
她說要不是李長青家害得她女兒死了男人,她女兒哪裡能過成如今這種樣子,難道這個罪李長青不該受著?
理直氣壯得要命。
賀念擔心這老太太激動上頭真的傷到竹聽眠,所以攔在中間,雙手也只是虛虛地抬著,誰知就這麼一個動作,周意全都得嚷他是在打人。
已經是無法溝通的樣子。
“報警啊,”竹聽眠把手機給她,大聲提醒,“你砸我一個手機試試,我不是李長青,你最好清醒一點想想自己有多少錢能賠。”
果然如同料想的一般,竹聽眠才說出“錢”這個字,周意全立馬就收斂了很多。
“我是來開民宿的,”竹聽眠看她也沒膽接過手機,冷笑一聲把電話揣回衣兜裡,再繼續說話時,一聲高過一聲,到最後已經是怒喝,“你倆這麼欺負我的人,想幹嘛!是不是打量我好說話!”
“你懂個屁!”周意全朝地上啐了一口,“又不是你家在礦難裡死了人!你們當然站著說話不腰疼!”
這老太太實在愛嚷,竹聽眠當然不可能和她爭吵,只和王愛說話。
“你還活不活?”竹聽眠問,“你丈夫是李長青害死的?哪個法院判的?你把文書拿來我看看?”
面對這樣的質問,王愛身子微微顫抖,可母親也同時看向她,好像她但凡敢說出一個稍有偏頗的字眼就是大逆不道。
“陳小胖那麼可愛的孩子,我相信你不是一個不講理的母親,”竹聽眠換了一種說法,“還是說陳小胖在家裡也是吃這些?”
她說著,伸手指了一圈桌上那些菜。
“你也沒攔著陳小胖今天出門不是嗎?我相信你並不願意讓他看到自己的母親逼著他長青叔吃生肉吧?”
王愛身子晃了晃,被說得偏開頭,不去看桌上那些東西。
“我是沒有孩子的,”竹聽眠緩聲說,“但我知道你兒子最喜歡鋼鐵俠,而且最近長高不少,衣服需要買140碼,期中考試是全班第三,不愛吃青椒,特別喜歡吃草莓,一張口就能塞進去三個。”
她在王愛的沉默裡告訴她:“這些都是李長青講給我聽的。”
竹聽眠說得一頓,先吸了口氣自我平靜,才能繼續問出口。
“如果不是疼愛和喜歡,如果只是出於愧疚,李長青真的有必要細致到這一步嗎?王愛,你這麼多年不見他,是因為你真的打心眼裡怪罪他,還是因為你心裡清楚你沒辦法怪罪他?”
“李長青也是別人家的兒子,”竹聽眠的聲音染上了哽咽,“是他的錯嗎?他真的錯到,在那麼努力之後,還要到你家來受這樣的羞辱嗎!”
她拎起那碗生肉用力摔去地上。
月色如練,更顯那些血肉殘汁觸目驚心。
王愛無法辯駁出一字一句,只能睜圓了眼,死死地盯著地上那些碎片,好似能透過這樣的方式得出一個答案。
周意全已經快要瘋了,要不是齊群攔著人,她真會動手,掙紮著怒斥竹聽眠沒資格管她家的事情。
竹聽眠問她:“你就把家管得很好嗎?你快把你女兒逼死了你知道嗎!”
“我自己生的女兒我還沒資格管了?”
或許是因為這一桌飯菜的慘狀實在刺目,或許是因為周意全的每一聲高喊都在不停地刺激到竹聽眠的神經,又或許是因為更久遠的理由。
總之竹聽眠高聲喊起來。
“什麼樣才算有資格!你有資格困住你的女兒讓她一輩子走不出陰影,你有資格讓你孫子耳濡目染,最後也變成你這個樣子,繼續去傷害別人是嗎?!”
竹聽眠扒開賀念,一步邁去周意全臉邊。
“你就是這麼當媽的?就因為你生了她!是不是!”
怒吼的時候需要大口喘氣,肺葉膨脹又收縮,吸進去不少寒冬空氣,凍得整個喉嚨口都開始發痛,一路蔓延到耳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