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因為她才十六歲,所以她就有義務接受一切傷害。
很快就難以活下去了。
在那段歷史裡,居然只有竹臣歌問她:“你還好嗎?我可以幫你嗎?”
她記得那天自己幾乎要哭到暈厥過去。
在她成為竹聽眠之後,病床上再次接到來自親生母親的電話,在某個地下賭場,讓她快點打錢過去,否則就對外公開天才鋼琴家曾經把母親逼得離家出走。
竹聽眠接到電話時手術的麻藥勁都還沒過去,聽了這通電話只想吐,聯絡了人,瞭解到賭博成癮需要幹預治療,對方詢問是否有可能把她生母送去精神病院,之後她撐不住精神暈了過去,再醒來時,得知精神病院的人到場之後,生母受不了羞辱而割腕自殺。
多年沒有聯系的舅舅和舅媽就是這個時候找上門,堵在病房門口,說她是心如蛇蠍,是個討命鬼,並且義正言辭地要求她賠錢。
大部分時候,親人更擅長帶來無法癒合的傷痕。
孤獨感和被遺棄感很容易讓人絕望,經歷的時候並不覺得,可是陳年舊疤如論何時看去,都十分醜陋難耐。
在之後老師遇難,養母磋磨,養兄發瘋,右手受傷。
傷害,逃離,重建,再傷害,再逃離,再重建。
太過疲憊了。
竹聽眠不清楚自己還有力氣經歷幾回這樣的迴圈。
她知道自己正在崩潰,並且清醒地感受到裂痕正在擴散。只好緊緊抓著手機和王老師說話,和過去的每一次那樣等待藥物生效。
竹聽眠連續三天沒有離開房間,每天送上去的食物她也只吃很少的一點。
房裡的燈一亮就是一整夜。
大家都十分擔心。
辛大嫂變著法地做吃的,覺得一定是前邊幾天做的油鹽太重,害得小竹老闆吃了不舒服。齊群則是火速把黑板搬來安置好,坐在院門口的時候視線總往樓上瞧。槓子沒事兒的時候就去二樓竹聽眠房間扒著聽一會,就連任空明都把竹聽眠送去的那個酒瓶洗幹淨,送去前天給賀念,讓他一定親手交到竹聽眠手裡。
賀念答應下來,可他也見不著人啊。
大家都這樣,更別提李長青,那真是成天抬著自己的二手平板守在院裡,家也不回,入夜就和賀念一起擠前臺的小床。
賀念心裡頭原本也憋著件事兒,尋思著得告訴李長青,他挑了個沒人在的時候。
“之前不是給你擦藥麼,”賀念說完,又從前臺往外探出身子檢查有沒有人,再次縮回來小聲說完,“竹聽眠不是把她藥箱給我了麼。”
“昂。”李長青點點頭示意他繼續。
“我看見裡邊有幾個空藥盒,我認識那個藥。”賀念說了個藥名。
李長青聽得耳生,同他確認是哪幾個字,然後記在備忘錄裡,又問:“這個藥怎麼了?”
“我之前,有個朋友也吃這個藥,治抑鬱的。”賀念說。
李長青眉頭緊鎖,在心裡嚼著這幾個字,又反複回憶當時竹聽眠的反應。
他問:“你那朋友好了麼?”
“人沒了。”賀念說。
李長青盯著他看了好半天,也就不再問了,低頭認真在手機上了解這個藥。
自此之後李長青就不再擠在堂屋裡,他搬了個板凳上樓去,上課刷題或是吃飯看書,還有發呆,所有行動都在那扇門面前。
所以竹聽眠推開門之後,第一眼就看到了李長青。
高大的青年也捨不得佔用院裡給客人休息的咖啡椅,就欺負一個小板凳,代價就是膝蓋擠在胸口前面,又要捧著書本,又要保持平衡。
人和板凳都顯得委屈巴巴。
竹聽眠感到心裡微微發暖,笑著問他:“你給我看門呢。”
聽到門響,他抬起頭來,沖她笑,“是啊。”
“真是多謝,”竹聽眠從廊裡看看天氣,“太陽還不錯,今天要出去找點事情幹。”
她邊說邊往樓梯走,沒聽見身後有動靜,回頭看那人還蹲坐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