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吧,我女兒不愛洗澡,她身上髒得很,穿過的衣服我是不建議你再拿回去了,床單也是。”
她說。
對著陌生人傷害女兒的尊嚴,精心設計這樣一場苦肉計。
居然只是為了一床被單,一身衣服。
竹聽眠還看著槓子,看她像是聽到拍賣錘落下時無助的展品,無力又認命地閉上眼。
“是親生的嗎?”竹聽眠問,又說,“我覺得不太像,牛姐是吧,你讓我有點惡心了。”
她已經安靜了許久,叫人分辨不清她究竟是在認真聽還是在出神,猝然講一句話,對面的母女倆都看向她。
槓子睜開了眼。
牛大姐同以往每一個猝然被罵的人一樣,先是震驚,而後震怒。
竹聽眠沒聽她在罵什麼,提溜著自己的布袋,邁步繼續閑逛,沒多會,又有人在後面喊自己,很小聲,試探著靠近,又始終保持著兩三步距離。
頭一回見的時候,這個女孩莽莽撞撞地混在齊群身邊,十分義氣地想要為他出頭,雖然言行都幼稚了些,但好歹身上有活人氣。
不像現在這個只敢跟在後面的人。
“我聽人說,你十九歲了是吧?”竹聽眠放慢腳步,好讓她有餘地能追上自己。
“是啊,”槓子加快腳程,終於在下一條街靠近竹聽眠,但還是放不開,一雙手塞在緊身褲兜裡,手背擠得發白。
她問:“你手還疼嗎?對不起。”
“她的錯為什麼要你來說對不起?”竹聽眠說。
槓子沒能回答出來,又安靜地走了段路,突然開口:“我明年就嫁人啦,我媽說好了人,我嫁過去,我弟才能娶媳婦。”
竹聽眠緊著眉閉了閉眼,“你不是喜歡齊群嗎?甘心嫁過去?”
“你怎麼知道!”槓子驚訝得連尷尬都忘記。
“很難不知道。”竹聽眠忽而想起另一件事,嘆了口氣。
“我嘛,小時候有人欺負我,群哥出手打跑了那些人,我就覺得我喜歡他,”槓子倒也不遮掩,“但是他喜歡二丫嘛。”
“你喜歡的人心裡有誰,並不能決定你要嫁給誰,”竹聽眠說,“這兩件事沒有聯系。”
“我是……”槓子舔了舔嘴皮,“我就是我也沒文化,只能做最低階的工作,但是我媽說女孩家家在外面是丟人現眼,反正她從小到大都這麼說,還不如去嫁人。”
“嫁人可以離開你母親,但並不能解決問題,”竹聽眠說,“你怎麼不找工作?”
“沒地方要我,就之前吧,那些跟你一樣的城裡老闆來鎮子裡開民宿,我都去試過,然後我媽也去說我手腳不幹淨,就沒工作了。”槓子說。
“服了,”竹聽眠仰了仰腦袋,又偏頭問她,“我剛才那麼不給面子,她得罵死我了吧。”
槓子笑了笑,“她罵誰都一個樣子。”
“槓子,”竹聽眠忽而喊她,然後說,“把你的爪子從你的褲子裡抽出來。”
“幹嘛,為什麼?”槓子問。
“抽出來我就僱你來上班。”竹聽眠說。
槓子保持著一種茫然的狀態,平移了幾步路。
“快點。”竹聽眠說。
槓子立刻抽出了手,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你,護著我啊?”
“我保護不了你,”竹聽眠說,“勞動保護法會保護你。”
槓子咂咂嘴,皺起臉,似乎想要憋出句什麼很了不得的話,但最終笑出了聲。
“我覺得你真的她,很解氣的,竹聽眠,你是超人。”
竹聽眠終於被她逗樂,“我對你的母親笑或是罵,根本改變不了她會怎麼對待你,而你的母親對我是愛還是恨,對我也不會有任何影響,所以我罵了她。”
有點拗口了這句話,槓子再次試圖同步頻道,然後失敗,幹脆開始惆悵地感慨。
“你這樣的,你媽媽一定有好好對你。”
“我媽啊。”竹聽眠笑了笑,沒再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