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承擔已然變成了李長青的底色。
賣了房,帶回錢。
一家一家去送,前半段比較順利。
李長青深深鞠躬,說以後就不每天送肉送菜了,但有需要的,隨時可以聯系他。
其中幾家每一次李長青上門時都會勸他不用這樣,但李長青只有親手把錢交到他們手裡,才覺得自己有資格這樣說。
張嬸和二丫哭得抱作一團,趙老叔揮舞柺杖讓他滾出去。
陳家媽媽向來不許李長青進門,這次也是一樣,陳小胖在側門接過錢,小聲說:“媽媽在裡面哭。”
李長青低頭看了他好一會,沉默著揉了揉小孩兒的腦袋,把自己買的一大袋零食遞給他,“吃完記得刷牙,小心蛀牙。”
很重的一袋,陳小胖卻沒笑,而是很擔憂地問:“長青叔,媽媽說以後你不會管我們了,你不管我了嗎?”
“管的,”李長青蹲下去對他說,“以後我會常常來看你。”
“你要來的。”陳小胖說。
“會來的。”李長青答應他。
陳小胖有些猶豫,黏聲說:“我有點害怕,長青叔,你抱抱我。”
李長青深深吸一口氣,暗自穩住情緒,將小孩兒撈進懷裡抱住,還把他舉過頭頂,帶他玩了幾圈飛機遊戲。
陳小胖被撓到癢癢肉,趴在李長青肩頭樂得嘎嘎笑,笑聲脆響,過了會,又開始抽泣。
他說:“長青叔,我想爸爸。”
李長青輕輕拍著小孩兒的背,抱了很久。
最難的一家是齊群。
門開啟時,齊群雙眼布滿血絲,眼神陰鷙,“你是解脫了吧李長青?”
李長青沒回答他,從揹包裡取出那幾捆錢。
齊群盯著那些錢看了幾秒,猛地伸手抓過來,繼而用力地砸向李長青的臉。
“你怎麼不去死啊!”
李長青安靜地彎下腰撿錢。
齊群幾步跨到他面前,揮拳過來。
李長青沒躲,拳頭結結實實地帶著風,砸到他顴骨上,砸得眼前白光一片。他踉蹌著穩住身子,舔了舔嘴角,繼續撿錢。
拍了灰,堆好,又遞過去,“別和錢過不去。”
齊群依然沒接,喘著粗氣盯著那堆錢,肩膀開始顫抖,隨後整個身體都繃緊,猛地蹲下身抱著頭嚎啕大哭。
李長青等了一會,脫掉自己上衣,鋪在齊群身旁,把錢整整齊齊地碼在那。
最後,他拎了兩瓶酒去老爹墳前坐到天黑。
“爸,喝酒。”
眼淚悄無聲息地湧了出來,李長青沒擦,想了會,小聲說:“我想你。”
情緒在這一刻決堤,他雙手捂住臉躺身下去,蜷縮在墳前,喉頭擠壓出低沉的嗚咽,嗚咽逐漸變成大哭,釋放這五年來的壓力和思念。
“爸,我好想你……”
再回到家,發現全家上下都是一樣紅著眼,老太太都哭了,當晚開心得多喝了半斤包穀酒,遠在外地念書的表妹得知訊息,激動地打電話過來非要影片,三嬸犟不過她,只好把手機供在飯桌上,一家人說說笑笑,又沉默嘆息。
未來再如何光明,痛苦已然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