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才開口:“是。”
李昭寧的眼光暗了下去。
難怪他會一直“路過”。
李昭寧握緊拳頭,抬眸看著裴硯,心髒如擂鼓般噗噗地在胸腔跳動。
她挑眉,笑得輕松,眼神卻帶著冷然的殺意:“眼線都是要死的。”
裴硯抬眼對上那雙明麗張揚的眼眸,呼吸一滯,隨即微微後仰,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那便……恭候陛下聖詔。”
李昭寧在微妙的氣氛中,沉默著吃完了飯,走時還不忘抱著她辛苦討來的半壇子槐花酒。
裴硯看著李昭寧的背影,情緒斂在無邊夜色中,消失無痕。
紅日初升,清早的長安城裡,早已是人聲鼎沸、摩肩接踵。
推著車、挑著擔的小攤販,三三兩兩聚集在朱雀街頭,開始一天的忙碌與售賣。街道上行人匆匆忙忙,手中的包子饅頭熱湯呼哧呼哧冒著白氣,風一吹就散了。
城防巡邏的兵士們兩人一組,在街角處站著,以防有人鬧事生非。
一個年輕的兵衛碰了碰身邊的老兵:“今日街上的人,好像比之前多很多……”
老兵笑道:“那是自然,每年的今日都是陛下舉辦春獵的日子,我朝天子歷任都是平易近人、和藹可親,每逢出行,就會有許多人來仰慕觀瞻。”
年輕兵衛探著腦袋看了一眼皇城的方向,好奇道:“今年新任的女帝剛繼位不久,據說也年輕美麗,想必有國色芳華之姿……”
老兵弓著手指敲了一下年輕兵衛的腦門,笑道:“年輕姑娘哪個不是漂亮可愛?只要過幾年,就會人老珠黃……哎,可惜了,是個女子。”
年輕的兵衛也笑笑,跟著搖了搖頭。
遠處,兩隊騎兵開道,後方跟著一隻高大威風的戰馬,一位面龐白淨的少女端坐其上,通體一身墨色衣袍,只有左側前襟處用金線繡著一隻金燦燦的遊龍,墨發高高束成一隻馬尾,垂在背後,隨著晨風微微飄蕩。
她身後,是一輛雙駕馬車,兩匹馬的韁繩和嚼頭皆是今年的新皮革所制,在陽光下反射著滑亮亮的光彩,馬兒腦袋兩側皆用金線鬆鬆地籠住,墜下兩條黃色的流蘇。而後方的馬車,更是雕龍畫鳳、鋪錦著鍛,馬車頂端金燦燦的車蓋,彰顯著馬車內主人的尊貴。
李昭寧待騎兵們都站整齊,周圍百姓也不再喧鬧,便回頭看了一眼馬車內的陳崔。
陳崔漫不經心地抬了抬手,李昭寧才回過神,握緊韁繩,不輕不重地道:“走吧。”
啪嗒啪嗒的馬蹄聲這才漸漸響起,在石板路上踩出一陣嘩嘩啦啦的聲音,如淅瀝春雨一般零碎而尖銳。
李昭寧坐在馬上,一邊輕扯著韁繩讓馬兒往前走,一邊用餘光瞥著遠處她的琳琅坊——還沒開業,大門緊閉。
她不禁悄悄勾起唇角,暗暗笑雲朵是個小懶蟲。
春光正好,晨風暖融,正出神間,李昭寧突然看見一抹白色的身影沖出兩側人群,飛速地往騎兵前方跑過來。
她回頭看了眼陳崔,卻發現他正在拿小竹簽挑手指,眼都未抬,一顆心懸了起來。
正過身時,那身影已然在前方不遠處跪倒在地,雙手舉著一個白色的小包裹,一聲長嘯悽厲如梟:
“陛下!求陛下為民婦做主啊!”
她這麼一跪,浩蕩的車馬隊就紛紛停了下來,一時眾馬嘶鳴,隊形渙散,馬蹄撞擊地面的叮當聲亂成一片。
李昭寧坐在馬上,閉了閉眼睛,雙手抱胸,指尖摩挲著袖口,面色從容不迫,緊緊盯著面前的老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