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裴硯坐在吵吵嚷嚷的客棧的角落的桌子上,一邊看著夥計忙碌的身影,一邊瞟著窗外灰濛濛的天色。
紅彤彤的夕陽才落了一半就被烏雲遮得嚴實,天色幾乎是一瞬間就暗沉了下來。
快要下雨了。
過了一會,夥計上樓來找李昭寧收盤子,看到動也未動的雞,隨口問:“郎君怎麼沒吃?可是飯菜不合胃口?”
李昭寧臉頰燙燙的,淺淺一笑:“著了風寒,吃不得油大的。”
夥計一笑:“郎君辛苦。那一會小的給您送熱水來吧。”
李昭寧點點頭,關上了門,暗暗感嘆這客棧雖然破舊,但服務還是不錯的。
裴硯仍舊坐在一樓的角落裡,看著下樓的夥計手裡的餐盤,緩緩皺起了眉頭。
一滴雨劃破暗沉的天色,落在街道上,裹著灰塵蹦跳幾下,啪地一聲摔成了碎泥。
兩顆,十顆,無數雨滴淅淅瀝瀝落下,潤物無聲。
夥計端著餐盤走到裴硯桌前,看了看他身後窗外的天色,搖頭嘆氣,喃喃道:
“下雨了?唉……學子們淋了雨,怕是得風寒的會更多咯……”
裴硯眉毛一挑:“風寒”
夥計收回腦袋,舉了舉手中的盤子,沖裴硯禮貌一笑:
“是啊,剛才給樓上應考的小郎君送飯,他得了風寒,胃口不佳,這葷菜動也沒動,倒是可惜了這吏部為他們準備的好菜了。”
說罷,夥計便轉身去了後廚。
裴硯看了看窗外密集的雨霧,站起身,走近細密的雨簾裡。
李昭寧聽見窗外滴滴答答的水聲,支起窗戶,才看見外面下雨——
等等。
那不是裴硯嗎?
他身上淺紫色的圓領袍已經被雨水浸濕成了深紫色,幞頭的束帶也濕噠噠地搭在肩頭,而他卻好似渾然不覺一般,目光淡漠,緩緩地走著。
李昭寧皺了皺眉。
她早聞裴硯淡漠孤傲,但裴硯在她面前一直都是個狡猾的老狐貍做派,所以李昭寧早就將傳言遠遠地拋在了腦後。但今日看他在雨中行走的樣子,忽然有些山林隱士的高潔樣子了。
只是,這麼淋雨,他不冷嗎?
春風裹挾著雨水鑽進窗子,打濕了窗沿的書,也將李昭寧身上的潮熱吹散了幾分,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阿嚏!
李昭寧趕緊關上窗戶。
窗下的裴硯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抬頭看時,只看到木窗撞在窗沿上,發出沉悶的一聲響。
天黑以後,夥計送來了姜湯,李昭寧閉著眼睛喝完,把自己裹在被子裡發汗,一邊強迫自己睡覺,一邊祈禱著明天早上,病能稍微好些。
哪知她剛躺下,就聽見一陣輕輕的敲門聲,與夥計大力拍門的聲音不同,似乎門外的人有意收著手上的力氣,不想驚擾到她。
李昭寧沒有出聲,謹慎地從門縫往外看了看,卻發現空無一人。
難道是……有埋伏?
她在黑暗裡等了一會,確信門外沒有人的呼吸聲,才敢把門悄悄地拉開一條縫,卻發現門外的地上,躺著一把新傘、一個毛氈坐墊、一個小紙包。
李昭寧探出頭看了看,客棧的過道寂靜,只有樓下微弱的燭光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