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開科舉?!”
人群驟然圍攏,數人驚問,劈手奪過紙箋細瞧,還沒站穩,又被另一個人奪過去,爭搶幾番,紙箋竟刺啦一聲裂成了好幾片。
“還有!還有!”葛衣少年舉起一本書,撕開封頁,取出裡面的紙片,“每本書的夾層裡,都有陛下的《告天下學子書!》”
此言一出,騷動如瘟疫蔓延,大家紛紛拿起書撕開,取出裡面的紙箋細看,竟發現每一本書中都藏了一份。
裴硯心中驟然一沉,背後湧上陣陣涼意。
他並未聽任何人說過重開科舉之事,李昭寧此舉一定是先斬後奏,暗度陳倉。
當年先帝也是瞞著陳崔下了改革江南鹽稅之律的詔令,還未施行就被陳崔發現,連夜召回所有人馬,以謀反叛國之名當街斬首、懸屍三天;先帝也被迫吃下“安神湯”而傷了身體,從此龍體一蹶不振。
李昭寧不知道陳崔的狠辣,貿然行事無異於自尋死路。
裴硯眉頭緊鎖,突然想到李昭寧寫文章喜歡用雙關語詞,若措辭不嚴,此事或許還有挽回的餘地。
裴硯拿起一本書,撕開封面,取出紙箋,只見上面寫著:
「膺符承運,治道惟艱。
朕新承大寶,每覽庠序空寂,未嘗不椎心泣血。
今頒敕令,複開明經、進士、賢良諸科,舉子京中食宿與投卷資費皆免。
白袍非罪,青雲有階。此生惟願——
諸生肩披日月,筆挾風雷,代朕重整這破碎山河。」1)
字句工整,落款清晰,還蓋上了朱印。
完了。
雖然隻字未提陳崔,但句句直指陳崔。
她腦袋裡裝的是鐵嗎?怎麼這麼槓?
裴硯眉頭緊鎖,雙手背在身後,指尖摩挲著袖口,望向城西的方向。
他的神策軍駐地距離城西二百裡,若現在去,或許能為李昭寧謀得一線生機。
但也會讓他多年的隱忍和堅守功虧一簣,而且這一趟,勝算並不大。
書肆裡,人潮湧動,青衫寒士們皆哽咽頓足,甚至捶胸大哭,滿棚嚎啕聲炸破街牆。
“五年了,終於重開科舉了!”
“阿爺臨終前還在為我籌借會試盤纏,如今終於……”
“女帝聖明!”不知誰先喊出聲,數十人發瘋般湧向街面。
雨後的朱雀大街淤泥飛濺,簪纓郎君與赤腳書生都不顧衣裙髒汙破舊,熙熙攘攘地擠在一處,向著皇城的方向悠悠叩首。後來者眾,也都嚎啕痛苦,泣涕淚流,隨著學子一起俯身跪拜。
東市的羯鼓聲、西市的馬蹄聲皆被壓下,偌大的長安城裡,萬人匍匐跪地,蹭得額心血泥模糊,學子們的哭笑聲和參差沙啞的“萬歲”聲響徹雲霄,連宮牆都似乎被震天的聲浪壓得搖搖欲墜。
裴硯絕望地閉上眼睛。
他曾以為終遇明主,沒想到還是……
裴硯嘆了口氣。
“備車,進宮。”
下人點頭,正準備去牽馬車,卻發現街道被圍得水洩不通。
裴硯抬腳向皇宮走去。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或許去見見這位女帝最後一面,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