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卷
如卿怔怔的愣了半晌,再回過神兒來時,方覺得這地圖所錄之事,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姑娘們見如卿呆呆怔住,也紛紛張大了眼睛同她一起怔住。還是柳蓉蓉手滑打翻了一碗漿糊,才將大家關切的眼神兒從如卿身上帶開了。
三天之後,如卿打定主意獨自去露華山走一遭。
沁兒見小姐連被窩都還沒焐熱就又要出門,頗為不滿,不過也還是噘著嘴為她收拾好了包袱。如卿悄咪咪的將金創藥和還神丹塞進包袱裡,提著素致出了門。走出去百來步,想了一想,又折回來,將世子府的令牌留給了沁兒,囑咐她得空時多捉些蟲子去喂喂小隼。
出了鎖雲庵,如卿將包袱斜縛在背後,騎了頭小灰驢一路顛簸至露華山的山門外。為她開門的正是上回那個捱了她一記頭慄的小童。見著如卿時,這小童雙眼睜得圓溜溜,腿底下抖了兩抖,顫著嗓子叫了聲:“師叔祖。”
如卿點了點頭,心下很是受用,拍拍他的腦袋道:“這回我來只是小住三五日,不必驚動你師父。每日飯食隨意挑兩樣簡單的送到我房裡來就好。”小童結結巴巴的應了,鞠了個躬,一撒腿跑遠了。
如卿一面反思自己那記頭慄是不是下手太重了些,一面左拐右繞來至自己常住的小院外。在院門前停了片刻,她搖搖頭,轉身緩緩向東行去,穿過一片花田和一行垂柳,來至藏書閣前。
離上回小住於此不過一月時間,她舉目四望,只覺一切恍若昨日。蘆花母雞還在滿院溜達,知了還在拼命的叫,只是薔薇花落盡了,生出一架茂密的新葉來。
如卿正兀自感慨,方才跑開的小童不知何時從竹林後探出頭來,戰戰兢兢的問:“師叔祖,您,您住哪一間齋房?”
如卿和順的對他笑笑,躊躇片刻,提步進了石齋。
石齋內的陳設一如從前,連案頭攤開的書頁都未曾翻動過,彷彿簡澤只是暫時離開片刻,不久便會回來似的。如卿在書齋內徘徊一番,抱著膝坐在竹榻上發起呆來,腦海裡翻來覆去都是那句“你聽好了,今生今世,我只要你一人。”
誰知道不過轉眼時間,說這話的人便忙著要去夏國拜會他未來的岳母大人了。
如卿揉揉眼睛,只覺得心頭酸澀得很。
一直待到日落時分,屋裡漸漸暗下來。如卿懶怠點燈,只將頭埋進胳膊裡,仍是抱膝蜷在竹榻一角。
不知過了多久,先前那小童端著一隻木託盤“吱呀”一聲推門進來。見四下黑黢黢的,他吸著鼻子咕噥道:“這師叔祖好生奇怪,明明說要送吃食來,怎生不見了人?”說著他放下食盤,摸索出一隻火摺子來點燈,邊打火邊道:“還有哦,她明明就喜歡那個受了傷的大哥哥,還死活不認賬。”
小童點亮了油燈,將一碗麵和一碟青菜放在木桌上,拍拍袖子轉身欲走,誰知一抬頭瞧見竹榻一角還縮著一個人,唬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抱著頭直喊大仙饒命。
如卿好氣又好笑的跳下竹榻來,用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腦袋,假做肅然道:“報上你的名字來。”
小童抬頭一見是如卿,抖得比見鬼還更甚,涕淚橫流道:“求師叔祖饒小徒一命。”
如卿忍著笑拉他起來,令他坐在窗邊的小凳上,端起一副長輩的架勢,揹著手道:“報上你的名字,我便饒你這一次。”
小童一面擦著鼻涕眼淚,一面從指縫中偷偷覷瞭如卿一眼,小聲道:“小徒名叫雲卷。”
如卿噗哧一聲笑出聲來,道:“莫不是你還有個師弟叫雲舒?”
雲卷認真的點頭道:“是師妹,我師妹叫雲舒。”
如卿勉力斂了笑意,清了清嗓子道:“倒說說你方才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雲卷囁嚅道:“小徒說……送了飯來,怎生不見師叔祖人……”
如卿略微提了提聲調道:“後面一句。”
雲卷兩腿又顫抖起來,閉起眼哆嗦著嘴唇道:“小徒說……師叔祖……師叔祖……”
如卿咳了一聲,沉著嗓子替他道:“明明喜歡大哥哥,還死活不認賬。”
雲卷向前“啪嘰”一撲,匍匐在地上抱頭道:“師叔祖要打要罰都好,只別再彈頭慄了。”
如卿無奈的笑笑,向後退了一步,兀自搖頭道:“你說的話並沒有錯,我也沒什麼好罰你的。只是晚輩妄議長輩確實不該,下回不可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