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澤點了一下頭,簡短道:“當時的情勢已經不宜再越過國界去露華山了。”
如卿曲起食指抵著下頜推測道:“瑾姨假扮你母親跳河後,大家都以為明鏡公主死了。從那以後兩國關系日漸緊張,你更是沒有理由名正言順的到邊國來了,對不對?”
“名正言順的是不行了。”簡澤爽朗的一笑:“不過偷偷摸摸的還可以。”
如卿亦“噗哧”一聲笑出聲來,逗趣道:“鎖雲庵裡那許許多多的姑娘,可也都是你偷偷摸摸藏進去的麼?”
簡澤扶額嘆了口氣,搖頭笑道:“今天藏一個,明天藏兩個,不知不覺就藏了這麼多。”
“就像收留妙兮那樣嗎?”如卿好奇的望著他,掩嘴笑道:“你儼然建起一個女兒國來了。”
簡澤擺出一副嚴肅的模樣義正言辭道:“亂世當道,君子豈能見死不救?”語罷又撓了撓頭,有些鬱悶道:“還有簡煜,他三天兩頭就送姑娘給我……”
如卿正氣凜然的白了簡澤一眼,撇嘴道:“那還不是因為你風流成性,他不過投其所好罷了。” 不知為何這話一說出口就帶了些酸溜溜的味道。
“那些姑娘我都叫人徑直送去了鎖雲庵,連王府都不曾帶回去過。”簡澤忽然有些急了,十分認真的澄清起來。如卿未曾見過他如此認真的模樣,忍不住細細瞧了兩眼。微蹙的眉,緊抿的嘴唇,唔,這般看著,這草包殿下倒有幾分像自己的小師父了。
“那看來你的風流是假風流啊。”如卿竊笑著緩和了一下氣氛。
簡澤滿意的點點頭:“對,就是假風流。”
“假風流,真使詐。”如卿一時沒管住牙尖嘴利的性子,得意洋洋的挖苦他。
簡澤被她噎得伸了兩下脖子,好氣又好笑道:“這是順勢而為,以逸待勞。”
如卿心裡自然知曉他如此行事必定是有所籌謀。雖然她還看不透眼前這個人,但她十足的相信自己的小師父。想到這裡,如卿倚著窗欞朝簡澤笑起來,歪著腦袋溫聲道:“唔,我懂了。”
簡澤聞言忽然抬起頭來,神色複雜的將面前的少女望著。幽幽的眼神明滅不定,望得如卿飽受煎熬。
正在如卿試圖將目光移向夜空深處時,突然發覺簡澤竟一言不發的向自己傾身而來。
她心下一驚,忙不疊的縮起身子向後躲閃。誰知簡澤只是一手捉住她的肩膀,另一手將她幾乎要從發髻上掉落下來的珊瑚發釵重新插好了。
如卿咬著嘴唇皺起臉來,覺得頭腦有些發懵。
而簡澤好像並不在意她的窘迫,只是勾起一側唇角,繼續似笑非笑的將她望著。
如卿恐怕自己再被他這般注視下去會窘迫至死,於是趕忙向後退了一步,躲開他手臂可以觸及的範圍,沒話找話道:“那個……阿嫻和小芸她們定是簡煜送給你的舞姬吧?”
“唔。”簡澤點了點頭,卻並未移開他的目光。
如卿揹著手繞到八仙桌前,繼續自顧自的猜道:“蘇妤為躲避鄉紳逼婚而出逃,定是你路見不平救回來的吧?楚嬋楚嫣琴藝超群,想必是簡煜送來的?柳蓉蓉給公主梳頭險些梳丟了小命,也是你救的咯?”
簡澤終於移開了目光,露出一副努力回憶往事的神情。他望了一會兒天,忽然點頭道:“你說那個梳頭的丫頭啊,是從裕菲手裡要來的。”
“原來裕菲就是那個弄疼頭皮就要人性命的勞什子公主?”如卿無奈至極,搖頭苦笑道:“我早該猜到是她了。”
簡澤輕嘆了口氣,將目光投向夜幕深處,淡淡道:“王公貴族草菅人命者又何止她一人。”
如卿驚異的望著他的背影,未曾想過他竟會作此評論。
“有時候,我真弄不懂你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如卿再次踱步到窗前,同他一道望著沉沉夜幕。
此時雪已漸漸停歇了,夜空初霽,露出一輪清白的上弦月。
“很多時候,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樣一個人。”默了片刻,簡澤如此回答道。
如卿無言以對,於是兩人趁著如水的月色,沉默的俯瞰著庭院中的雪景。
此時雖已夜半,可醉月樓裡通宵達旦的燈火和鼎沸的人聲似乎完全沒有要停歇的意思。不知哪裡來了一個唱戲的班子,在雪後的水榭中敲鑼打鼓的唱起戲來,讓本就聒噪的場面更加嘈雜了。
趁著嘈雜的樂聲,如卿撫了撫衣襟,用蚊子似的聲音小聲道:“從前我覺得我討厭你,但有時候又好像不太討厭你……現在,我決定正式不討厭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