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廳上一曲舞畢,蘇妤支起一方茶臺,就著雪箏流水般的琴聲施展起茶藝來。
如卿在心下默默盤算一番,悄悄招來沁兒,催她去房中將素致取來。
望著沁兒不明所以的小跑著出了大廳,如卿只覺得心中莫名的興奮了起來。
嗯,那塊被柳蓉蓉嗤之以鼻的黑炭,若是自己沒看錯,應當是赤水炭。
說到赤水炭,只要聽過這名字的人,便都知道它稀世難求,一兩黃金也難買一兩炭。傳說此炭緻密如墨玉,燃時有奇香,香氣可愈百病,三天三夜方熄,餘燼白如飛雪,殘香百日不散。這稀世罕有之物乃是多年以前赤水國向邊王進獻的貢品,因數量太過稀少,眾妃子曾為了得到一方赤水炭而爭得頭破血流,將後宮鬧騰得雞犬不寧。後來王後下令將貢來的赤水炭先收歸國庫,逢年過節時再按品級分賜各個妃子公主,並在每一方炭上都用金印打上了主子的字號,至此風波方才平息。
所以這赤水炭的軼聞,在邊國的皇親國戚中可謂人人皆知。但真正見過其物的,恐怕卻沒幾個。此時那塊黑黢黢的木炭,除了本身價值不菲,更重要的是,它或許可以揭開明鏡夫人的身份之謎。
若今日的明鏡夫人就是曾經的明鏡公主,那麼她身旁那檀木託盤中的炭塊應當便是赤水炭,炭身上應當有金箔印上的“明鏡”二字。
然而這猜測究竟是對是錯,還需要拿到那塊木炭,親自瞧上一瞧才能知道。
此時殘陽尚有餘輝未褪,半輪淡白的月牙已經緩緩升入空中。才一入夜,玉華廳內已是熱鬧非凡。眾姑娘可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紛紛使出自己的絕技來,令人瞠目結舌。妙兮甚至左右手同時提筆賦詩兩首,字跡秀麗文采斐然,引來一片叫好,明鏡夫人亦面露驚喜之色。
柳蓉蓉兩杯梅花酒下肚,面色酡紅。如卿朝她使了個眼色,輕輕推她起身。柳蓉蓉有些暈頭轉向的來到大廳正中,將插在花髻上的簪子一支支抽出,抖開一頭烏黑如瀑的長發。
一眾姑娘面露奇色,不明所以的竊竊私語起來。柳蓉蓉大約真是醉了,就著蘇妤的茶臺架起一面銅鏡,微眯著一對丹鳳眼半臥半坐下來,抬起一雙素手漫不經心的綰起發絲來。雪箏本一直坐在側席撫琴,見此情景不禁頓了一頓,空留下半個音符在空氣中飄蕩。
如卿吸了口氣,負手持劍走到大廳的一角,同時向滿臉疑惑的雪箏點頭示意,請她繼續彈奏。雪箏有些猶疑的撥出了一個音符,伴隨著“咚”得一聲,如卿腳尖使力旋身而起,持著素致在空中劃出一道閃亮的圓弧來。
這一劍正削下了梅瓶中一朵正在盛放的臘梅,淡黃的花朵顫顫巍巍的停在劍刃之上,嬌嫩剔透,十分好看。眾人一時之間不及看清花朵從何處而來,都發出一陣驚嘆。
如卿繼續轉身上步,一踢腿翻了一個筋鬥來到柳蓉蓉身邊。翻騰之間長劍平移,臘梅花仍然落在劍刃之上,花瓣微微顫動。此時柳蓉蓉已經綰好了一邊的團髻,如卿彈起劍刃上的花朵,用劍鋒輕輕一挑送入柳蓉蓉的發髻之中。烏黑圓柔的發髻襯著冰清玉潔的花朵,甚是好看。
看到此處,方才一頭霧水的姑娘們都拍著手叫起好來。如卿也來了興致,一番閃轉騰挪,依次斬下七朵盛放的臘梅,用劍刃錯落有致的插進柳蓉蓉的發髻中。霎時間廳上滿溢梅香,柳蓉蓉卻一根發絲也未斷。待琴音落時,如卿收起劍勢,拈起劍刃上的最後一朵臘梅嗅了嗅,插在鬢邊,含笑道:“一時興起,以劍簪花,獻醜了。”
四下裡靜默了片刻,忽而爆發出陣陣掌聲和叫好聲來。如卿一邊為自己的急中生智洋洋得意,一邊在心下暗暗盤算,這塊人人嗤之以鼻的黑炭,篤定是落入自己囊中了。
眾人的喝彩聲尚未平息,遙遠的天邊忽而傳來“咚”得一聲悶響。不知哪個姑娘歡呼道:“快來瞧呀,好美的煙花!”
於是一眨眼的功夫,女孩兒們便如一群歡快的雀兒一般躍出廳堂來到院裡。冬夜裡空氣清冷,偶有小雪飄落。在姑娘們的驚嘆中,遠處還未黑透的天空中升起兩顆璀璨奪目的金珠,轉瞬即綻放為漫天的華彩,隨著風流雲散消逝不見。
如卿獨自立在離人群稍遠的地方,仰頭望著流光四溢的煙火,腦海中不覺浮現出簡澤的面孔來,一時間竟有些失神。
“看來錦華府那位大人物的盛宴開始了。”妙兮挽著滿頭梅花香的柳蓉蓉,不知何時站在瞭如卿身旁。
聽到“錦華府”三個字,如卿心頭不自覺的一沉,勉力斂神兒道:“錦華府今夜有宴?瞧著陣仗倒是不小。”
妙兮面色淡淡,緩聲道:“那煜王這番設宴並不在錦華府中,而是擺在了太澤城的城牆上。說是為了慶賀近日來的連戰捷勝,要大宴所有的太澤百姓。”
如卿覺得太陽xue一緊,驚詫道:“當真有此事?怎麼我竟從未聽聞?”
柳蓉蓉緊了緊自己的披風,抱著雙手插嘴道:“當然是真的,今日一早在城牆上張貼了好大的告示呢。”
妙兮用手指抵著下頜望天道:“那告示上,好像還提到了什麼加封……什麼品……”
柳蓉蓉繼續插嘴道:“瞧你那記性,是加封女官。那告示上說,今晚宴席上要特別加封一名一品女官。可聽傳聞說,那女官竟是個啞巴。……哎?!!喂!!你這小丫頭要去哪兒啊?!”
柳蓉蓉的叫喚聲被遠遠拋在了身後,如卿只聽見自己急促的腳步聲在冷寂的暗夜中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