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趟出庵去,街上人人都在傳。”沁兒顯得有點兒不知所措,望著天回憶道:“說是殷國大皇子殿下親自領兵,在白原打敗了魯國,三日之後又在玉田大敗羌族,還在城牆上貼了告示昭告天下呢。只可惜沁兒識不得字,不然定能一字不落的背給小姐聽。”
如卿聽完沁兒的敘述,心下頗為震驚。
在九州諸國之中,魯國可算是一支奇葩。這魯國只有彈丸大小,十分不起眼,魯人亦崇文不崇武,從不愛打打殺殺,便是吃飯也幾乎都是隻食素食。然而就是這個小小的國家,卻人傑地靈,賢才輩出。歷朝歷代以來,有很多名士大家都是魯國人,許多國家的君王都受過他們的輔佐相助。是以千年以來,九州之上的國家似乎形成了一種共識,那就是不論其他國家之間廝殺得有多慘烈,拼得有多你死我活,也不會有人動魯國半根指頭。
而羌族則在夜夕國以北,是西北草原上的一個遊牧部落。他們長久以來安居在自己的一方水土上,並不曾踏足中土地帶,也不對誰造成威脅。
此次簡煜居然出兵攻打這兩個毫無抵抗力的弱小國家,況且魯國還是數千年來各國都遵從著君子契約,誰也不曾侵犯過的國家,可見這大皇子殿下當真是狂妄至極無法無天了。除此以外,這其中還有一處令人費解的地方:白原和玉田相隔四五百裡地,如何快馬加鞭也不可能在三日之內到達,難道是兵分兩路?可簡煜手上何時又有了那麼大的兵權可以同時攻打兩個國家?
如卿正兀自苦苦思索,屋門卻被吱呀一聲推開了。一陣北風夾著飛旋的雪花吹進屋來,冷得她打了個哆嗦。柳蓉蓉披著紅絲絨的鬥篷,懷裡抱著一卷絹紙,和一個名叫麗珠的姑娘一道兒踏進屋裡來。兩人一進屋就湊到沁兒搭的炭爐旁,搓著手烤起了火。
“我就說小如這裡最好了。”柳蓉蓉喜孜孜道:“不僅暖和而且熱鬧,嗯,還有好吃的。”語罷她毫不客氣的伸手從桌上拿了塊梅花餅塞進嘴裡。
麗珠的性子就要靦腆些,她一面攏著耳邊的碎發一面細聲道:“本和蓉蓉約好了今日給她做一副肖像畫,不想下了大雪,我倆屋裡都沒有備足炭火,這才想著來小如姑娘這裡打攪半日。真是多有叨擾了。”
如卿搖頭笑道:“莫說客氣話了,麗珠姑娘真該多學學蓉蓉。”
柳蓉蓉滿臉得意,嘴裡的糕點還未嚥下,含混不清道:“學我甚麼?”
如卿忍了笑道:“學你臉皮厚。”
柳蓉蓉跺著腳“嗷”的嚎叫了一聲,呲牙裂嘴的朝如卿撲過去,麗珠和沁兒笑作一團。
四人笑鬧了一陣兒,又圍著炭爐吃了會兒茶。午後雪晴了,麗珠在青石案上鋪開絹紙替柳蓉蓉做肖像畫,沁兒在一旁興奮的研墨。
麗珠頗擅丹青,尤其是人像畫得靈動萬分。每回看她做畫,如卿都覺得畫中之人活靈活現,簡直是呼之欲出。秋日裡如卿也曾在草堂中跟她學過幾日水墨畫,自覺頗有長進,畫鳳凰終於不像母雞了。
柳蓉蓉很認真的擺了一個婀娜的姿勢,然後便如雕塑般的紋絲不動。麗珠抿著嘴,全神貫注的提筆作畫,只寥寥幾筆便勾出來個惟妙惟肖的人形來。如卿閑坐在青石案的另一邊,一手託著腮,邊喝茶邊看著她提筆潤墨,落筆生花。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一個俏麗的人像已經躍然於紙上。如卿望著這女子的畫像,腦海中好像有什麼舊事突然浮現出來,可扶額苦思了半晌,這舊事卻總也不肯明明白白痛痛快快的露出頭緒來,讓她著實是坐立不安好生煎熬。
麗珠畫好了人像,擱下筆退後兩步,看了看畫,又抬眼看了看柳蓉蓉,轉而提筆沾了點兒淡淡的胭脂色,在畫中人兒的臉頰上暈開。沁兒拍手樂道:“當真是像極了。”說著興高采烈的舉著畫兒走到柳蓉蓉身旁,比著真人道:“你們瞧,畫得多像啊。”
如卿腦中好像有一道閃電閃過,不由自主“唰”得站起身來。再環顧四周時,她才發現有三雙莫名其妙的眼睛齊刷刷的將自己望著,於是只好呵呵幹笑道:“我腿都坐麻了,起來活動活動。”
柳蓉蓉打趣瞭如卿兩句,又拉著沁兒去欣賞那畫兒了。而如卿卻因為自己方才豁然憶起的事情,而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議。
如卿年幼時常常在露華山上浪蕩,淨天宗裡幾乎沒有她不曾去過的角落。那時在弟子房的東面有一處雲窗小閣,常年都用一把銅鎖鎖著,無法進入。雖然如卿對宗裡各處都熟門熟路,但卻很遺憾進不了這間小閣。有好幾回她好奇的透過梨花木的窗縫朝裡張望,都望到掛在牆上的一副畫像。那畫兒中的女子眉眼如水一般,真是好看得很。後來慢慢認了字,她才識得那畫上落款處題得幾個字是:“昭元四十年,明鏡公主留像”。
而這鎖雲庵裡的明鏡夫人,和那畫裡的明鏡公主,幾乎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