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夢
醉酒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酒後吐真言。
如卿依稀記得三樽烈酒下肚之後,殷王和顏悅色的表示要賞賜她,問她想要些什麼。如卿甚至都未來得及細想,便聽見自己一字一頓的回答道:“放了聶……”
其實她想說的是:放了聶江風和喬青瑜罷。只不過方才說到第三個字,便覺得耳後一陣風急,有一顆什麼東西“咚”的一聲敲在了自己的後腦勺上。
這一敲力道拿捏得很有分寸,並不十分痛,卻讓人眼前一陣發蒙,只覺天旋地轉起來。如卿緩慢的轉動遲鈍的腦筋,反應良久方才推測出自己興許是被打中了某個會使人昏厥的xue位,於是只得搖晃兩下,緩緩傾倒。
在完全陷入黑暗之前,如卿依稀彷彿看明白了方才打中自己的那樣東西,是一顆圓滾滾的青色梅子。
裕菲那酒的後勁真是無比猛烈。神智迷濛之中,如卿只覺得頭疼欲裂,身體裡好像著了熊熊烈火,燒得血液翻湧滾動。人雖未完全的失去意識,可卻怎麼也醒不過來。這般昏昏沉沉的不知過了多久,身體已經燙得有些發疼。
她皺著眉頭使勁兒的深吸著氣,希望能借此緩解一下滿身的躁熱,可卻全不奏效。就在她覺得腦袋頂都快要冒煙了的時候,忽然感到有一片清新的涼意從天而降,覆在自己的前額上。
她忙用雙手攥住這片涼意,貼貼臉頰,又貼貼脖頸,只覺得十分舒爽,十分受用。便在她攥著這片涼意往胸口貼時,這涼意似乎怔了一怔,迷濛之中一個聲音遲疑道:“小光,你……”
如卿口齒不清的指著自己的腦袋道:“太熱了,要冒煙了。”
那涼意聽罷低低一笑,在她耳邊低聲道:“我還是更喜歡你醉酒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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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如卿悠悠醒轉過來,已是三日之後。她只覺得頭還是隱隱作痛,但身上卻不似之前那般灼熱了。
如卿揉了揉發漲的額角,隱約憶起自己似乎做了一個夢,夢裡有人在她耳邊呢喃,我還是更喜歡你醉酒的樣子。
可如卿卻一點兒也不喜歡自己醉酒。那般似醒非醒似睡非睡,頭疼欲裂又好像在火上灼烤的感覺,委實是難過的緊,她再也不要嘗試第二次。
神思遊走到這裡,如卿的心頭驀地一緊,憶起這險些要了自己小命的烈酒葉雲溪也是喝了三樽的,她本就孱弱多病,不知可能受得了這不醒人事的宿醉?
想到這一層,如卿連忙強撐著坐起身來,想去瞧瞧葉雲溪是否還安好。可一坐起來才發現自己並不是在百草園中,而是在簡澤的書房裡。
她打了個哆嗦,心中暗呼一聲不妙,迷迷瞪瞪的頭腦頓時清醒了大半。
此時已是天光微明,閃爍的晨曦透過檀木窗欞照進屋裡,灑下一地的金輝。
簡澤正閑雅的立在窗邊,信手翻閱一冊書卷。他未著正裝,只是隨意的穿了一件鴉青色的絲袍,頭發也未束起,只自然的垂著,用一根錦帛鬆鬆的綁在發尾,模樣看上去十分柔和。
見如卿醒轉過來,他擱下手中的書卷,眯著眼睛搖頭道:“你這丫頭醉了酒當真是麻煩的緊。”語罷,又抬手指了一指床頭上一碗烏黑濃稠的湯汁,命令道:“喝了。”
如卿還沒有來得及質問他為什麼自己會在他的書房裡醒過來,卻反倒被他先數落了一通,心下不大痛快,於是癟嘴皺眉道:“不喝。”
簡澤閑閑的瞟了她一眼,不緊不慢道:“不喝也不打緊。只是你飲下的酒裡被下了劑量不小的合歡散,若是不服解藥,每三日便會發作一次……唔,所謂合歡散,就是會讓人情不自禁,不由自主,不知不覺的……”
他話音還未落,只見如卿迅速的捧起藥碗來“咕咚”一聲將那烏漆麻黑的湯藥一滴不剩的吞進了肚裡,苦得呲牙裂嘴。
草包滿眼揶揄的望著她,滿意的一笑:“真好騙。”
如卿的嘴角抽了一抽,心中油然升起一種強烈的預感:總有一天自己一定會被這廝氣得吐血而亡。
翻了一陣兒白眼,如卿忽然想起來一個正經問題,於是收拾起苦大仇深的表情,託著腮疑惑的問道:“噯,我說,那日我託於嬤嬤帶給你的百花釀,怎麼會到了雪貴妃的桌上?”
“小光眼神兒倒是極好。”簡澤微微一笑,氣定神閑的在她對面的烏木椅上坐了下來。
如卿用小指抵著下頜望了一回天,斟酌道:“莫非是你有意換的?”
簡澤不置可否,只是饒有興趣的將她望著。如卿被他望得頗有些不自然,於是幹咳兩聲,沒話找話道:“她那壺又不比你這壺好喝,何必勞神費力的去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