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卿記得師父曾經說過,兵刃亦有生命,每一把劍的元神都不甚相同。習劍最重要的是內合其氣,外合其形,將手中兵器的神詮釋出來。而簡澤的這柄劍雖然樸實無華,可劍氣卻是極強,十分不易駕馭,性子和它的主人當真是非常相像。
葉雲溪的琴音如流水般潺潺而出,氣勢漸強。如卿隨著琴音足尖點地,旋身淩空而起,持著長劍在空出劃出一道閃亮的圓弧。長劍的劍氣帶起一陣勁風,卷得她的衣袂發絲四散飄飛,竟惹得席上賓客喝起彩來。
簡澤正襟危坐於席前,含笑望著她,目光裡帶了幾分贊賞的神色。而他身邊的簡煜,卻是微微蹙眉,莫測的眸光久久的停留在葉雲溪的身上。
在眾多賓客之中,有兩個人的臉色是極難看的,一個是雪貴妃,另一個便是裕菲公主。二人均是咬牙切齒,面色乍青乍白。
由此如卿發現了一個真理:再美貌的女人心生嫉妒的時候,都會變得難看,而且難看的方式大抵也都是一模一樣的。
葉雲溪的手指在古琴上翻飛,琴聲潤如珠,泠如泉,洋洋灑灑的在夜空中盤繞。如卿從不知她琴技如此了得,心中暗暗驚嘆不已。於是興致所至,隨著她的琴聲騰空而起,連續翻了兩根筋鬥,準備旋身而下。就在這時,簡澤微微扣起右手的食指,將一顆梅子彈向半空之中。梅子彈到槐樹的枝丫上,震落了一樹的槐花。
於是在如卿轉身落地之時,有漫天的槐花在她四周紛紛揚揚的飄落,遠看去好似整個人都在碎玉銀塵之中旋舞一般。此時葉雲溪的琴聲也歸於飄渺空虛之中,漸漸消逝。如卿無聲無息的輕輕落地,一切歸於平靜。
四下裡鴉雀無聲,只有月色朦朧淡淡照在如卿和葉雲溪身上。
過了半響,殷王才啪啪啪的拍起手掌來,搖頭笑贊道:“了不得,了不得。”眾賓客們從怔忡之中回過神兒來,也都七嘴八舌的叫起好來。
如卿屈膝行禮退到一旁,心中這時才開始七上八下起來。能否逃過此劫,成敗就在此一舉了。最好是雪貴妃能醋意大發,阻止夏王帶走自己和葉雲溪;又或者但願夏王能有所顧慮,忌憚自己精通劍術而主動放棄這個提議。
“王上,人家好生頭暈。”雪貴妃狠狠的剜瞭如卿一眼,一回頭便用白嫩的手指揉著額角,風情萬種柔若無骨的倚在了夏王的肩上。
夏王見狀忙輕撫她的背心,柔聲問道:“愛妃有何不適?”
雪貴妃蛾眉微顰,攀著夏王的手臂嬌弱道:“這般刀光劍影的,看得臣妾心驚膽戰,您看,手都涼了。”
如卿暗地裡撇了撇嘴,心想這雪貴妃發嗲撒嬌的本事果然是十分了得。
“嗯,還算是有些能耐。”裕菲公主驕矜的一笑,違心的誇贊瞭如卿與葉雲溪一句,隨即便掩飾不住心中的急不可耐,忙忙道:“你們倆個,散了席便跟著父王去吧。”
她也知道打鐵要趁熱。
如卿心底沉了沉,愁苦的望向簡澤,卻見他唇邊噙了一絲笑,一副看戲的模樣。
夏王躊躇了一番正欲點頭,卻被雪貴妃一把擰在胳膊上,一個已經到了嘴邊的“好”字被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裕菲還欲張口再言,雪貴妃卻搶先一步盈盈笑道:“這兩位姑娘真是冰雪般的人物,可若是去了咱們夏國,只怕沒有用武之地,反倒荒廢了。還是隨在世子身邊才是最好的。”
簡澤唇角帶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朝著雪貴妃微微點了點頭,淡淡道:“貴妃說得是。”
夏王見狀只好掩著嘴角幹咳了兩聲,尷尬的笑道:“愛妃言之有理。”
這回換作裕菲捏酒杯了。如卿唯恐再耽擱下去會夜長夢多,於是連忙攜著葉雲溪屈膝行了個禮,輕手輕腳的默默退開。
裕菲眼看著奸計馬上就要得逞,卻棋差一招沒能如願,整張臉上都寫滿了不甘心三個字,當然不肯輕易放走她們二人。於是她抬手一揮衣袖,咬牙切齒道:“本公主今日高興,來人,賞酒。”
裕菲話音未落,六隻酒樽便攔住瞭如卿和葉雲溪的退路。這酒樽每一隻都有湯盆那麼大,盛滿了濃烈的酒漿,凜烈的酒氣撲面而來,燻得如卿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退。她皺眉望著那六樽烈酒,心裡尋思著若是真的全都喝下去,只怕三天三夜都未必能清醒過來。
正在如卿蹙眉躊躇之際,卻見葉雲溪一言不發的端起了酒樽。她一面冷冷的直視著裕菲,一面緩緩將樽中的烈酒一口一口的飲盡了。
如卿詞窮的望著葉雲溪倔強冰冷的面龐,心口一堵,胸中湧現出要與裕菲死磕到底的決心,於是也端起面前的酒樽,仰起頭來將三樽烈酒一一喝盡了。
辛辣的酒氣直沖上腦門,瞬時之間天與地一起旋轉起來。如卿抬眼瞧了瞧葉雲溪,發現她也正望著自己,白皙清秀的眉眼之間微微帶了些許笑意,頗為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