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變
喜堂禮畢,如卿獨自坐在洞房之中,心中頗有些忐忑。
當初答應嫁人之時,只是一心想著讓聶江風不痛快,卻從未考慮過拜完天地以後,還有洞房花燭夜這一出。想起方才喜娘俯在耳邊交待的那番話,如卿不可抑止的臉紅心跳,身上一陣兒一陣兒的直哆嗦。
她下意識的向上扯了一把喜服的領口,舔了舔發幹的嘴唇,覺得手腳都有些發涼。
洞房裡靜悄悄的,仙鶴騰雲燭臺之上,一對大紅的喜燭燃得正旺,跳動的燭焰將整間屋子照得柔和而明亮。
如卿伸手輕輕摸了摸身下的錦衾,光滑而微涼的觸感新鮮又陌生。
從現在開始自己便不再是華小姐了?她百感交集的唏噓了幾聲,一時之間還接受不了自己的新身份。心中既忐忑又緊張,緊緊的攥著袖子,伸長了耳朵聽著門外的動靜。
時間一點兒一點兒的溜走,四周仍是靜的出奇。燭火忽明忽暗的跳躍了幾下,燈芯“啪”的爆了一聲,結了好大一朵燈花。
如卿掐指算了算時辰,現下大概已經是二更天了。興許是坐得太久的緣故,她覺得自己就快要僵硬成一塊木頭。雖然喜娘說過入了洞房以後便要穩穩當當的坐著,切不可再隨意挪動,可她已經實在耐不住性子,索性自己揭了頭上的喜帕,站起身來四下走動著。
洞房佈置得極是精緻周到,入目之處皆是喜慶的大紅色。簇新的紅帳被流蘇金鈎挽著,輕軟的垂在櫻紅的鴛鴦錦被上。紅木臺幾上的鎏金碗裡盛滿了桂圓,花生,紅棗和蓮子。八仙桌上擺著一杆如意喜秤,還有一壺用紅綢繫著的合衾酒。
如卿覺得自己大概是這個世上最不守規矩的新娘了。她舔著嘴唇盯著那壺合衾酒瞧了一會兒,便不假思索的一把抓起酒壺,仰起頭來咕咚咕咚的猛灌了幾口。
飲罷了酒又覺得喉中辛辣,於是嘖嘖的咂著嘴唇,剝了幾粒花生丟進嘴裡。
不一會兒,她便已將一壺好酒飲盡,神志也開始有些不大清醒。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朱漆大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了。
如卿搖晃著轉過身去,雙頰酡紅,半眯著眼睛打量眼前的來人,可無奈瞳孔怎樣都不能聚焦,只瞧見一片模糊的大紅色。
這人一把抓住瞭如卿的手腕,將她拉近他的身邊。如卿吃痛低呼一聲,迷糊掙紮道:“你捏疼我了。”可他卻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
一百八十七號的聲音壓抑而急促,張口說了一句讓如卿十分摸不著頭腦的話:“丫頭,我一定會回來找你,你就在這裡等我。”一邊說著,一邊塞了一件冰涼滑硬的物什在如卿的手中,一轉身又要出門。
眼前的情景和喜娘說給如卿聽的洞房花燭夜完全不一樣,她一時間有些糊塗,不知所措的呆在原地。
那紅影走到門邊,又忽地轉身折返回來,一把將如卿拉入懷中,一手環住她的腰,一手託著她的後頸,毫無徵兆的低頭吻了下來。如卿微微瞠大了眸子,卻只瞧見一派洶湧深沉的黑。她被他撥出的灼熱氣息層層包裹住,連呼吸都變得不舒暢起來。
唔,這一樣,喜娘交待她洞房注意事項時,倒是提到過的。
如卿方才飲了酒,神志本就有些不大清明,此時更是覺得心發慌,腦發蒙,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往臉上湧去了。她勉力騰出一隻手來,奮力想要將他推開。便在這時,一百八十七號卻輕輕的將她放開了。
“等我回來。”他伸出寬大的手掌輕輕撫過如卿的臉頰,語氣中竟帶著難以言喻的不捨。
如卿迷糊而又困惑的撓了撓頭,愣愣的張了張嘴,發出一個單調的音節來:“哦。”
眼前的紅影似乎是笑了一聲,隨後便如一陣旋風般的消失不見了。
只剩如卿獨自懵懂的呆立在深秋的夜風之中,凝固成了一個模糊的畫面。
又愣愣的站了好一會兒,迴廊裡再一次傳來了急促忙亂的腳步聲,還夾雜著大呼小叫的人語聲。
如卿心中好奇起來,藉著酒勁兒搖搖晃晃的向著門外走去,想要瞧個究竟。
才走到門口,卻正與疾奔進來的那人撞了個滿懷。
“小姐!”來人氣喘籲籲的將如卿拉住,還是看不清楚臉,但聽聲音似是沁兒。
如卿吐了一口酒氣兒,笑著伸出手指輕刮她的臉頰,含混不清道:“大半夜的,這般莽撞冒失,是要做什麼?”
“小姐!大事不好了!”沁兒抓她抓得十分之緊:“殷軍攻城了!”
如卿晃了晃一團糨糊似的腦袋,引得頭上的鳳冠佩飾叮當做響,心中反複重複著“大事不好了,殷軍攻城了”這句話,緩慢轉動遲鈍到極點的腦筋分析著其中的意思。
“小姐?!您莫不是醉了?”沁兒又慌又急,湊到近前嗅著她身上的味道,末了一跺腳道:“怎麼這個節骨眼兒上反倒喝多了?我的小姑奶奶啊,您可真是會撿時機!”
如卿滿心歡喜的以為沁兒是在誇她,撓著頭不好意思的嘿嘿直笑。沁兒捂著胸口似乎是快要吐血了,索性一把拉住如卿的胳膊,二話不說便向著議事堂的方向快步行去。
深秋午夜,空氣中已經滲著微微的寒意,才一出門如卿便接連著打了幾個哆嗦。夜風拔涼拔涼,吹散了濃濃的酒意,她的頭腦也漸漸清醒了起來。
“沁兒,你方才說出了事了?”好不容易回想起一些模糊的片段,如卿定定站住了腳步,揉著頗有些脹痛的額角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