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嫁
又過了個把月,如卿的身子眼見著一日一日大好了起來。
由此可見,孫大夫雖然老眼昏花,可頭腦還是十分清楚的。按著他開的方子喝了一個多月的湯藥,如卿手腳微麻的症狀都逐漸消失了,身子也爽利了許多,只是時不時的還會有些頭暈。
傷雖然大好了,可這一個月來如卿日日都是愁眉苦臉,憋憋屈屈。倒不是憂心自己身上的蛇毒未祛幹淨,而是實在懼怕喝那湯藥。不知孫老頭兒在方子裡都加了些什麼藥材,熬煮出來的藥汁烏漆麻黑,又酸又澀,委實是難喝得緊。
葉雲溪聽說如卿日日都為喝藥而發愁,便特地用蜂蜜醃製了好些梅子,又細心的用小壇子裝好了送過來,說是喝了湯藥以後吃一顆,可以壓壓苦味。如卿素來不愛甜食,又瞧著青珩對那壇梅子垂涎得很,便索性讓他搬去了。
這一日,天氣晴好,秋風徐送,空氣之中漂浮著馥郁的桂花香。
如卿閑閑的倚在窗邊,出神兒的瞧著一缸金魚。還未到午飯的光景,沁兒便拎著食盒子推門進來了。見小姐大開著窗子,還只穿著一身單衣,連忙尋了一件厚實些的衣裳為她披上。
同沁兒有一句沒一句的說了會兒話,忽然一陣秋風吹進窗來,吹得如卿鬢發淩亂。她抬起頭來,透過雕花的梨木窗格,看見聶江風正扶著葉雲溪斜穿過水上的迴廊。此時葉雲溪已經懷有身孕將近五個月,整個人瞧上去略有些臃腫。今日葉雲溪穿了件鵝黃色的衣裳,看上去很寬松,樣式甚是別致漂亮,既能遮掩微微隆起的肚子,又顯出幾分慵懶和柔媚來。
聶江風在一側攬著她纖弱的肩膀,低頭瞧著她的眼神彷彿是在看什麼稀世的珍寶一般。這兩人在一起,一個象高山,一個象流水,甚是和諧美滿。可此時映入如卿的眼裡,卻像是一把鋒利的尖刀,刺得她的心流血不止。
“小姐在看什麼呢?這般的入神兒?”沁兒從食盒之中拿出一碗燕窩粥和兩碟清淡的素菜,一邊擺著碗筷,一邊含笑問道。
如卿斂了一回神,默然許久,低聲道:“看秋風。”
“秋風?風原是無形的,怎能看見?”沁兒停下了手中的活兒,稀奇道。
如卿輕嘆了一口氣,幽幽道:“若是有心,不見也能見;若是無意,見也不能見。”
沁兒忽閃著一對水靈靈的大眼睛,愣愣的瞧了自己小姐半晌,憂慮的伸出手來摸了摸如卿的額頭,不解道:“小姐並沒有發燒啊,怎地突然就說起胡話來了?”
如卿神色平淡的望著窗外,良久之後彎了彎嘴角,澀澀的吐出兩個字來:“罷了。”
燕窩粥煮得很是清淡,可此時如卿既沒有心情也沒有胃口,勉強吃了幾口便推開了。沁兒見小姐神思恍惚,食不下咽,正要上前來勸,屋門卻在這時被吱呀一聲推開了。見了來人,沁兒連忙垂首斂目側立在一旁,矮下身子行禮道:“沁兒給老夫人請安,老夫人好,蘇婆婆好。”
華夫人笑眯眯的點頭道:“沁兒是愈發的乖巧機靈了。”
蘇婆婆陪在一旁,含笑接話道:“可不是。”
如卿收拾起滿腔的酸澀苦悶,勉力換上一副不那麼哀怨的面孔,上前挽住娘親的胳膊,頗有些不自然的笑道:“母親今日怎地想起來瞧我了?今日不用去照看雲溪表姐麼?”
華夫人輕點著如卿的額頭嗔道:“掉醋壇子裡了?滿屋子的酸味。”
如卿咧了咧嘴,也不答話,只是拉了母親在窗邊的八仙桌前坐了下來。
蘇婆婆和沁兒收拾好了碗筷便默默的退出去了,屋子裡一時之間甚是安靜。
透過雕花的梨木窗格,華夫人出神兒的望著迴廊裡相互依偎著的聶江風和葉雲溪,良久才喃喃出聲道:“姐姐,如今我總算沒有辜負你的囑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