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兒眨巴著大眼睛回道:“府上大喜,咱們都覺得那件黑袍子有些晦氣,便拿去扔了。”
如卿皺了皺眉,低聲道:“去尋回來。”
晚膳時間,蘇婆婆端了碗老薑燉雞湯過來,說是要給小姐好好驅驅寒氣。可昨夜雖然確是濕冷,如卿卻知道自己是熟睡在一處十分溫暖柔軟的地方,沒有吹著一絲的風。於是隨便喝了幾口,便倒頭接著又睡。
翌日清晨,錦雞打鳴三遍也沒有叫醒她。待到沁兒將她搖醒時已經是日上三竿。如卿晃了晃昏沉的腦袋,暗忖著這百花釀酒力還是太勁,下回可以再改進一些。可轉念一想,又覺得那喝酒的人如今已經成了別人的夫君,只怕是不會再來品酒,釀了又有何人來嘗?
想到這裡,她心下一酸,搖著頭澀澀的笑了笑。
沁兒將小姐從床上拖到妝臺邊,手腳麻利的替如卿梳好了頭,又問:“小姐想簪什麼花”
如卿打了個呵欠,懶懶答道:“又不見人,不必簪花了。”
沁兒卻道:“今日是雲溪小姐出嫁第三日,按著規矩回來府上看望老爺和夫人,現在正和聶少將在前廳坐著,與老爺和夫人話家常呢。雲溪小姐說幾日不見咱們如卿小姐,心下掛念的很。夫人便讓我來請小姐過去,誰知小姐這麼貪睡,竟還沒有起床。”
如卿託著腮望了一回天,實在想不出等會兒若是見了那一對新鴛鴦到底是該哭還是該笑,於是沉了沉眼眸,淡淡道:“就說我染了風寒,正歇著呢,不能過去了。”
沁兒應聲而去。如卿將方才綰好的發髻解開,靠在床邊,還是有些昏昏沉沉。沁兒尋回的那件黑袍放在床邊的軟凳上,她信手拿來隨意的翻看,想著雖不知那人的姓名,也未瞧清其面貌,可他卻也能算是一個知己。
這袍子實在是沒有什麼特別,普通的絲錦製成,薄薄的填了一層棉。唯一不同的是袖口的內裡繡了一朵殷紅的荊棘花。
那天夜裡如卿神智不甚清明,以為他是來道賀的賓客。可現在想想,哪有賓客會穿黑衣來道賀的?
正在疑惑間,忽然聽見門外的婆子喜滋滋道:“聶夫人這邊請。”
如卿這廂裡還正在納悶這聶夫人到底是哪路神仙,卻見一隻纖白的素手徐徐掀開門簾,探入半張臉來。葉雲溪淡妝素裹,朝雲髻上簪著顆圓潤的珍珠,如弱柳扶風般的邁步進來,滿臉的關切之情。
一見是她,如卿的心頭唰地燃起一把邪火。再加上“聶夫人”三個字刺的她心上生痛,於是如卿只裝作沒有看見表姐,一扭臉對著牆壁,面色不大好看。
葉雲溪卻好像渾然未覺一般,輕手輕腳的在如卿的床邊坐了下來,發上帶著淡淡的茉莉花香。
如卿涼涼的瞅了表姐一眼,也沒有起身向她問好,仍是懨懨的躺著不動,心下甚是煩躁。明明這時自己最不想看見的人就是這表姐,可她卻還偏偏不知趣的很,非得往自己眼前湊,讓如卿覺得一陣兒又一陣兒的心煩意亂。
葉雲溪彷彿對表妹的不冷不熱恍若未覺,自顧自的說道:“一別幾日不見,妹妹似乎清瘦了許多。”
說罷,又自顧自的伸手撫上如卿的額頭,喃喃道:“受了風寒當要多添幾件衣裳才好。還好沒有發熱,喝過姜湯了沒有?”
如卿被她關心的有些不好意思,一張冷臉實在掛不下去,於是掩著嘴角不自然的咳了兩聲,含糊應道:“唔,方才已經喝過了”。
葉雲溪聞言,微蹙的柳眉舒展開來,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如卿細細端詳著表姐清麗細致的面龐,覺得雖然只有短短三日未見,可她的臉色瞧上去卻紅潤了許多。反倒是自己,蔫得同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整日萎靡不振,憔悴不堪。
“姐姐!姐姐!”正在如卿恍神間,一個半大的小子冒冒失失的沖進房裡,眉飛色舞道:“姐姐,第一百八十七號上門了!”他興沖沖的宣佈完,才發現雲溪也在房中,於是撓撓頭,咧嘴一笑,憨聲道:“雲溪姐姐好。”
葉雲溪抿嘴一笑,柔聲道:“才幾日不見,青瑜就又長高了呢。”
如卿沉了沉眼眸,心中自然是明白青瑜口中的第一百八十七號指得是什麼,於是板起臉來,點著他的額頭假嗔道:“小小年紀不用功念書,盡關心這些有的沒的,我若說給娘聽,你定逃不了一頓板子。”
青瑜鼓起腮來對姐姐吐了吐舌頭,全然不理會這幾句無關痛癢的數落,繼續繪聲繪色道:“姐姐,這個一百八十七號當真是個天仙般的人物。論學識,強過了九十二號;論錢財,好過了一百零三號;論風姿,勝過了七十七號。”
聽到此處,雲溪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聲來。如卿愣了片刻,無語的扶著額角,也是又好氣又好笑。
“姐姐,最難得的是,這一百八十七號,生了一張極是英俊好看的面孔。”青瑜繼續興致勃勃道:“他才一踏進府裡,丫頭婆子們便都看得呆了,一個也不落的全都沖出去瞧他,將前廳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
“哦?此人真有這般出眾?”雲溪甚是好奇的問道,隨即又欣喜的望瞭如卿一眼。
如卿被她望得渾身不自在,耳根子紅了一紅,幹咳了兩聲道:“莫聽青瑜胡說,府上的下人好歹都是蘇婆婆管教出來的,哪裡會這般不知禮數。”
“我哪裡胡說了,事實明明就是如此。”青瑜氣鼓鼓的,一臉的不服氣。
“沁兒?沁兒!”為了證明青瑜確是言過其實了,如卿決定將沁兒喚進來給他瞧瞧。可一連叫了三聲,卻連那丫頭的影子也不見。
青瑜得意的望著姐姐,滿臉勝利的喜悅。
如卿嘴角抽了抽,咬牙切齒的僵在原地,心下暗暗嘀咕,好你個一百八十七號,連面都還沒見呢,就給了我個下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