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舒笑了笑,有人寵才會有恃無恐,他應該是一個很好的哥哥,沈雲舒想到她哥,眼眶有些澀,她眨了下眼,將眼底的異樣掩去,唇角的笑容撐得更深了些,“馮大哥,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馮遠山看向她的眼睛,點頭冷淡“嗯”一聲。
沈雲舒感覺到落在她背上的目光,有些不明意味的重量,她挺直背,穩住腳,鎮定走到自己的腳踏車旁,馮遠山等她騎上腳踏車,收回視線,大步走向停在路邊的車。
穿過熱鬧的街頭,拐到行人稀少的大道上,沈雲舒剛才一直壓抑著的情緒才翻湧上來,她用力蹬著腳踏車,刺骨的冷風將臉颳得生疼,這種疼多少抵消了些心裡的難受。
馮遠山的車經過她身邊,兩人短暫地並行一秒,馮遠山踩下油門,距離又很快拉開,相隔越來越遠。
沈雲舒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房改的政策最終定了下來,廠內職工可以回購職工宿舍,但她沒有購房資格,廠子裡還準備把他們現在住的房子收回去。
給出的原因也簡單,這房子是廠子當初分給她哥的,她哥去世已經好幾年,廠裡讓他們住到現在已經是仁至義盡,而她因為還沒結婚,實際上連分房資格都沒有。
收房通知已經發到了她手裡,限期一個月內搬離。
沈雲舒幾次找到廠辦,廠辦主任一直對她避而不見,下面的人推來推去,也不給個明白話兒。
最後被她堵得沒辦法了,一位老員工才語意不清地說了一句,上面有人發了話,他們也不得不照辦。
沈雲舒知道上面的人是誰,她直接走到廠辦主任緊閉的辦公室門前,對著裡面揚聲道,“王主任,既然您說您管不了,我也不為難您,等下了班我就去找老廠長,我要問問老廠長,當年我哥為保護廠裡的機器犧牲,咱們廠就這麼對待因公殉職的員工家屬?老廠長要是還管不了,我就去找報社,報社對這種事情應該最感興趣,正好也藉著這個機會讓咱們廠在全國人民面前長長臉,也讓那些兄弟單位好好看看咱們廠一心為員工著想的榜樣做派。”
原本喧鬧的走廊瞬間安靜得鴉雀無聲,誰都知道沈雲舒嘴甜好說話,性子又軟,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見到她冷下臉來的樣子。
沈雲舒說完就走,一口氣走到辦公樓外,將眼裡的潮氣使勁給憋回去,又若無其事地回到車間,繼續幹自己的活兒。
她等著他們來找她,廠長和副廠長的辦公室就在廠辦主任辦公室的旁邊,她不信她說的話他們聽不到,老廠長雖然退休了,但他說話還是有分量的,他這兩年身體不太好,要是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想拿這些事去煩他。
沒過一個小時,廠辦就來了電話,廠辦主任王建設親自和她談的,一改之前的態度,主要說了兩點。
現在的房子他們可以繼續住下去,現任廠長已經發話了,廠子在一天,就不會把房子給收回來。
但她想要購房資格,還得先拿著結婚證,正常走一遍分房手續,才能把現在的房子分到她的名下,現在正是房改的關鍵,廠裡上上下下的員工都在盯著這件事,要是手續不全,沒法服眾,她就是鬧到報社,這件事她也不佔理。
針對第一點,沈雲舒已經提前準備了檔案字據,該簽字的人都簽上字,該蓋的章全都蓋上,這事兒才算完。
王建設看著沈雲舒一式兩份的手寫字據,眉毛高高地挑起,他倒真對這姑娘刮目相看了,平時不顯山不露水,一到關鍵時候,不但有勇,更有謀,輕輕鬆鬆就把事情解決了不說,還知道給自己添一層保障。
他臉上笑著,語氣卻略帶嘲諷,“行啊,小沈,考慮得挺周到。”
沈雲舒不撂著他的話,“王主任,您見諒,我這也是吃了教訓,被逼急了沒辦法,我要是不考慮周到點兒,說不定什麼時候我和我小侄兒就要去睡大街了,我去睡大街也不是不行,但要是讓我哥知道他唯一的兒子去睡大街了,您說他晚上是去找您,還是去找副廠長,好好說道說道這件事。”
得,王建設老臉一白,也不廢話了,拿著兩份檔案,挨個敲響了副廠長和廠長的門,你們要是晚上不想被人找上門,就趕緊給人姑娘簽字、蓋章,一個都不能落下。
沈雲舒坐在門大敞的辦公室裡,握緊冰涼的手,鼻尖泛起癢,她偏頭打了個噴嚏,不知道是要感冒,還是有人在罵她。
估計是後者,總不至於是有人在想她。
馮遠山應付眼前的人應付得不耐煩,思緒早就被別的事情佔據,尋呼機傳來呼叫,他拿過來掃一眼,目光稍頓,又將尋呼機放回去,背靠到沙發上,繼續耐著性子聽何燕婷說那些在國外的趣事,片刻後,輕叩著沙發的手指慢慢停住。
他直起身,對何燕婷道,“抱歉,燕婷,我這邊有點兒急事,得先去打個電話。”
何燕婷一頓,唇角揚起了些,笑得善解人意,“那你快去忙你的,不用管我,我去找雅琳說會兒話。”
馮遠山頭也不回地離開,幾步上了樓,何燕婷看著他挺闊的背影,眼裡笑意加深。
隔壁屋的書房,鐘情對馮敬峰小聲嘀咕,“燕婷肯定是喜歡遠山的,兩個人性子也合,遠山話少,燕婷開朗活潑,他們又是同學好幾年,多少都會有些情分在,再多處處,沒準兒真能成。”
馮敬峰冷哼,“成什麼成,燕婷再怎麼著也是你名義上的外甥女,這沾親帶故的,傳出去像什麼話,我都說了讓你別安排這些,你還非要巴巴湊上去討他的嫌。”
鐘情眼眶一紅,眼淚噼裡啪啦就砸下來,“我非要巴巴湊上去討他的嫌?你當我是為了誰,他現在已經待在那個破鎮子上不回來了,要不是你過五十整壽,雅琳又好話說盡,你以為你今天能見到他?等他真娶了鎮上的哪個姑娘,把家也安在了那兒,你看他以後還進不進這個家,到時候你想你兒子了別跟我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