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六月裡的天氣,夜裡畢竟潮濕寒冷,傅竹衣穿在身上的宮紗薄如蟬翼,此時被夜風一吹更是飄飄欲仙,美則美矣,擋不住半點風寒。
陪著傅竹衣站在殿外的宮女太監們都凍的勾頭縮頸,一會兒呲牙一會兒跺腳,自然也就談不上儀態。
倒是傅竹衣雙手插在袖管中,不動不搖,眯著眼睛抬頭望著天空。
身體的寒冷讓她的腦袋無比清晰,傅竹衣在猜測——姐姐頭一晚入宮的時候在想什麼?
是想家裡人,想皇帝,還是那個逝去不久的未婚夫呢?
三更過後,皇後總算想起了站在外面的這位新娘娘,派人將她傳進殿內。
這不是傅竹衣第一次來到皇宮的寢宮,之前在宮裡小住的時候,她曾經陪姐姐來此請安。對於這座宮殿,除了華麗、冰冷之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充斥在空氣裡的濃濃的藥味。
皇後身體不好,終年服食湯藥,即便用再多的薰香也無法掩蓋不祥的藥味。恐怕這也是皇帝不願意到這裡來的原因。雖說按照祖制,帝後每個月的初一和十五都要同床共寢,但是這規矩在這對夫妻身上形同虛設已經多年了。
傅竹衣被宮人引到殿內。
披散著頭發,只穿著水衣的皇後娘娘讓傅竹衣感覺異常陌生。她每次見到皇後,這位正宮娘娘都是盛裝打扮。倒也不是她喜好奢華,而是身為中宮,這個母儀天下的女人不得不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也提醒周圍人她的身份。
皇後現在素面朝天,長發披肩的模樣,好似只是一位尋常的老婦人,雖然老態畢現,卻讓人覺得親切。
傅竹衣總覺得這親切中透著幾分古怪,和殿中的藥味相互呼應,有一種說不出的吊詭。
“來,快坐到我身邊來。”
皇後朝她招了招手。
“奴婢惶恐。”
雖然被封了“才人”,傅竹衣可不敢以宮妃自居,乖乖地行禮如儀。
她的額頭抵在地磚上,冰涼的地磚被擦的光可鑒人。
皇後不知道,從傅竹衣這個角度看過去,眼前的這塊黑亮的地磚恰好映出了皇後勾起的嘴角。
傅竹衣心中最後一點疑惑也因為這抹笑容給填補完整。
“奴婢謝皇後娘娘大恩大德。”
“哦,你謝我什麼?”
皇後拿起梳子,梳了梳發尾後就淡淡地拋開。
她記得上回在這裡和傅冰潔說話的時候,頭上還沒有那麼多白發。
“如果不是娘娘派人來救我,奴婢此時恐怕早就貞潔不保。”
“你這孩子果然是個聰明人。”
皇後捂著嘴笑了笑,“我也是顧念淑妃妹妹。她服侍本宮和皇上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是她的妹妹,我自然不可能眼睜睜看你即將跌入火坑而無動於衷。好孩子,本宮憐惜你,以後你就日日陪伴在本宮身邊吧。本宮沒有女兒,從今以後,你就是本宮的女兒。”
“多謝娘娘恩典,竹衣銘感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