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和廖大夫已經調查出了一些眉目,他們怕路上趕不及,先讓袁家軍計程車兵快馬把信送到臨安。
“說實話,我不敢。”
卓全苦笑。
他又不是傻子,哪怕之前的十多年裡懵懂無知,經過這半年來也早就看出家裡的情況很不對勁。
他心中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他們全家其實都不是頌人,而是金國人,是金國派來大頌的奸細。
卓全做了一輩子的頌人,從小到大唸到的書也好,聽瓦舍書場裡說書先生講的故事也罷,都是痛罵金狗,贊揚嶽爺爺和韓將軍。大頌朝的老百姓提起金人哪個不是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啖其肉。他實在無法想象若是自己身上流著的是金人的血,從今往後該如何自處。
卓全看著傅竹衣開啟信封。
看著她一雙柳眉越蹙越緊。
看著她把一口貝齒咬得咯咯作響。
看著她長嘆一聲,雙目緊閉,無力扶住額頭。
卓全覺得彷彿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正在用力擠壓他的心髒,下一刻心髒就要從嘴裡蹦出來。
如果知道他的身份,師姐會不會唾棄自己,會不會也痛罵他是個豬狗不如的東西?
“你自己看吧……”
傅竹衣把信推過去。
這封信上透露的資訊簡直驚天動地,她不能想象一會兒卓全讀完信後將會怎麼面對自己,面對這過去十八年……
卓全接過信紙,他耳邊聽到“咯咯咯”的聲響,先是大吃一驚,接著後知後覺地發現,這竟然是自己的骨頭摩擦發出的聲音。他全身的肌肉和骨骼都在不自覺地顫抖,大夏天裡竟像是在打擺子一般。
傅竹衣無法忍受這壓迫的氣氛,起身走到條案旁,一手搭在窗框上,一手捂在胸口,微微喘氣。
耳邊傳來紙張摩挲的聲響,接著是長時間的沉默。
傅竹衣忍不住回頭,只見卓全雙手拿著信紙,剛才還沒有半點血色的面頰此刻漲得通紅。腮幫子咬得咯咯作響,偌大的眼眶裡充滿了紅血絲,彷彿下一刻就要落下血淚來。
“師弟,師弟……”
傅竹衣輕輕地推搡卓全的肩膀,見他無動於衷,暗叫不好,急忙拔下頭上的簪子往他肩膀上用力一戳。
卓全“啊”地大喊了一聲,與此同時,兩股淚水刷地從眼眶滑落。
他如夢初醒般地抬頭看著傅竹衣,嘴角抽搐兩下。
“師姐!”
這一聲“師姐”裡包含了太多的情愫。
震撼,憤怒,無力,委屈,傷心,激憤……說完,卓全像是個孩子似的伏在桌子上,淚流滿面。
“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傅竹衣輕輕撫摸著他的發頂,像是母親安慰孩子一樣安慰著他。
“師姐,我沒有父母,也沒有哥哥了……”
卓全攥起拳頭,放在嘴邊,不叫自己的哭聲傳到外頭去。
當年南歸路上,卓家遭遇劫匪襲擊,他們兄弟三人在老僕人的護衛下九死一生的故事根本就是個謊言。
事實上,整個卓家被殺得只剩下他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