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裡,說書先生在臺上講得眉飛色舞,下面的聽眾卻不給面子,開始拆臺。
“就是說,你看見什麼了?章臺街美景閣,那是你這種窮癟三能去的地方麼?”
“聽說要和那邊姑娘打個茶圍至少要花掉三四兩。她們不接生客,從喝茶到吃酒再到上樓,不投個百八十兩根本想都不要想。你去?把你賣了都買不起人家姑娘用的半罐子胭脂的錢。”
這人喊得大聲,引得眾人一陣鬨笑。
“不要狗眼看人低,你們嫌棄我說得不好,人家還特意請我去閣裡說書呢。”
“有錢人真怪,都去了那種地方,不拉拉小妞的手,摟摟大姐的腰……居然專門去聽老頭說書?”
“閉嘴閉嘴,聽他講。”
見眾人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說書先生清了清嗓子,繼續胡侃起來。
“你們都曉得的,那傅家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先是大女兒淑妃娘娘殯天,接著傅老大人被流放。就在他被流放的同一天,他那癱了的女兒也被充入了教坊司。你們可知道——她進了教坊司後,又去了哪裡?”
“啪!”地一聲,驚堂木落在桌子上,發出一聲驚雷似得響聲,把眾人的胃口都吊了起來。
“不是別的地方,正是去了積善坊旁的章臺街,美景閣了!”
說著,老先生眼珠子一轉,等著看下面的反應。
“這下可糟糕,我聽說淑妃娘娘就是為保貞潔自殺的。這二姑娘的脾氣想來和她姐姐相似,一定不能忍受明珠蒙塵,不會也自殺了吧?”
“不一定,聽說那些老鴇子們手段殘忍,多麼三貞九烈的姑娘到了她們手裡一調教,各個都乖順的不行。尤其是美景閣的周媽媽,別名‘雌老虎’呢?”
“哎,墨老頭兒,別賣關子了,快說你在美景閣裡看到了什麼。”
“嘿嘿,這時候就不嫌我磨磨唧唧了?告訴你們,我當時看到了兩件事——第一,傅姑娘三貞九烈,被逼跳樓了。她從二樓往下跳,好巧不巧落在用來表演歌舞的臺子上——老朽我當時正在說書,傅姑娘堪堪落在我的腳邊,當場就吐出一大口鮮血,直接暈了過去。”
“啊!”
下面的人齊齊倒吸一口氣。
“第二,她不但沒死,原本瘸了的腿居然好了。這算不算是因禍得福?”
“胡說八道,哪有這種事情?”
“我家二伯瘸了一輩子了,到現在都沒娶上媳婦。要不我把他從二樓扔下去試試?”
“愛信不信,這是我聽給美景閣的姑娘們治病的老鄭頭說。那老小子和我有點交情,時不時出去喝兩盅。傅姑娘這幾天腿上漸漸有了知覺,過幾天就能下地了。她原來半癱不是因為骨頭摔壞了,是摔得不巧,背脊骨上的氣xue被淤血堵住。誰知道那天從樓上跌下來,剛好脊樑撞到了舞臺突出來的一塊雕花欄杆上,把那塊淤血給打通了——你們說,巧不巧?若不是親眼看到,誰能相信?”
墨老頭說著,得意地捋了捋鬍子,“你們今天走運了,做了臨安城裡頭一批聽說這個訊息的人。再告訴你們一個訊息,周媽媽說了,等傅竹衣康複之後,就要給她開臉梳頭,預備拍賣初夜了。你們要是還覺得我騙人,到時候自己想辦法去看一眼不就曉得了。”
眾人嘖嘖稱奇,有人說這叫做否極泰來,傅家倒黴夠了,總算遇上點好事。
另一個說這算什麼好事,本來死了還能保住清白,現在不得不在歡場賣笑,真是玷汙了書香世家的門楣。
“不過到那時候,她應該換個花名,不叫傅竹衣了。”
聽眾裡也有懂風月一行的人,“藝伎們都有花名。”
“我的花名就叫做‘時影’吧。”
菱花鏡子裡,一張俏生生的臉龐正在對鏡梳妝。滿頭的烏絲宛若朵朵青雲,鬢角上簪著的一朵粉色小花消除了眉眼間的淩厲,讓她整個人都看起來清新脫俗,讓人耳目一新。
“傅小姐,你可想清楚了。”
周媽媽還是不信,這烈女子之前還要死要活的,又是絕食又是跳樓,現在居然心甘情願要出臺接客。她當了二十多年的老鴇子,還沒見過轉變的那麼快的女娘呢。
“當然。”
傅竹衣放下梳子,轉頭對周媽媽笑道,“媽媽治好了我的病,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女兒會用一輩子來報答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