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門口,又抬頭看了看透氣窗,沒發現聲音是從哪裡傳來的。
“你到底是誰?你要做什麼?”
“提問的人是我,你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就可以。”
這聲音不但分辨不出來源,還聽不出男女,也分不出老少。飄忽不定,還帶著一種金屬之感,刺得耳膜生疼。
卓不凡敢肯定他這輩子都沒聽過這個聲音,不然一定第一時間就能回想起來。
“我怎麼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他洩氣地低下頭。
“今天是春闈放榜的日子。”
“什麼?不可能!”
卓不凡急得竄了起來,鏈條發出一串叮叮當當的聲響。
大頌的春闈在二月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舉行,每日三場。等閱卷完畢後,禮部會在貢院外頭貼出一張進士榜,因為榜頭豎貼四張黃紙,所以被稱為“金榜”。在榜上的就是“金榜題名”,沒上榜的自然就是名落孫山。
卓不凡這幾天日日算著時間,就是怕錯過春闈,耽誤了終身大事。誰知道對方開口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告訴他考試不但結束了,連結果都出來了,怎麼不讓他六神無主,天昏地暗。
“怎麼不可能?來,我給你念念……”
他聽到翻動紙張的聲音,接著聽到了一串熟悉的名字。有國子監的同學,有京中聞名的才子,聽到最後他有些實在忍不住了,“怎麼可能?餘康也能上榜?”
餘康就是那個小胖子監生,算是他們這群人裡文采最差勁的一個。要不是他有個才人姐姐,每次出門都主動請客做冤大頭,誰會和他出去玩。
這樣的蠢貨都能上榜,可見今年閱卷的考官水平有多差。那個榜首根本不及他有才名……如果不是他被困在這個地方,榜首的位置絕對是屬於他。
“還有呢?我哥看到我沒有去考試沒有找我麼?”
“你說話啊!”
可能是為了懲罰卓不凡不守規矩擅自發問,又或者欣賞夠了他驚慌失措的模樣,那一天神秘人再也沒有出現。
從那之後,卓不凡每天最大的期待就是聽到神秘人的聲音。
神秘人每次來的都都會帶給他一個訊息,但是是些無關緊要的瑣事。比如新的狀元郎打馬遊街的時候被花魁娘子的繡球拋中,又比如迎神會上西湖競渡翻了船。他說的七顛八倒真假難辨。卓不凡要是忍不住反駁,那麼他接下來幾天都可能不出現。
具體幾天,卓不凡也不清楚,因為他早就失去了分辨時間的能力。
這個小小的屋子不冷不熱,風打不進雨吹不著,聽不到外頭任何聲音。如果不是透氣窗的那一絲可憐的光線,如果不是神秘人時不時地出現,卓不凡幾乎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困在一個被全世界都遺忘的角落。
他摸了摸身上根根凸起的肋骨和早就分不清顏色的面板,哪怕臨安街頭最落魄的乞丐見到了他說不定也要甘拜下風。現在的他蓬頭垢面,衣衫襤褸,身上甚至已經長出了跳蚤臭蟲,哪裡還有半點昔日貴公子的模樣。
他舔了舔幹涸的嘴唇,閉上深深凹陷下去的雙眼。
分不清時間就意味著整天都在昏睡之中,卓不凡清醒了沒多久就感到昏昏欲睡。
可能是對自由的渴望過於迫切,差不多每回做夢都能夢見自己泛舟西湖,或者與親朋好友登高望遠。夢裡有碧波蕩漾,有綠樹成蔭,有接天荷葉,有柳浪聞鶯。更有紅泥火爐,檀板琵琶,佳人巧笑,綠衫紅裙。
只是這一次,夢裡出現了不一樣的地點。
他夢見一片茫茫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