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回想起來,那眼睛……和他大哥的眼睛怎麼那麼相似?
可是大哥只是一介文弱書生,和二哥一樣都是滿口之乎者也聖人之言,君子道理。
讓他倆舞文弄墨自不在話下,但是武功……別說武功了,每年六月六裡家裡曬書,那滿屋子的書冊都是他這個大老粗和兩個老僕人搬進搬出。
那兩個大爺不但“君子遠庖廚”,是壓根就沒提過比筆更重的東西。尤其是卓不凡,回回看到卓全在家舞刀弄棒都要大搖其頭,說什麼智者勞心,愚者勞力,能者勞人之類的酸話。
難道他倆一直都在扮豬吃老虎不成?要知道當晚在那院子裡可不止一個蒙面人。
想到這裡,卓全正準備推門出去一探究竟,突然見到一直蹲守在二哥房前監督他讀書的燒火老於躡手躡腳地往他房間的方向走來。
這一下把卓全嚇得夠嗆,連忙退回到了床邊,脫了鞋,把背對著外頭,只留給老於一個蓋著被子的後腦勺。
“三少爺,您睡了麼?”
老於蒼老的聲音在門口響起,老頭子瞪大眼睛,隔著薄薄的窗戶紙往裡頭打量,表情詭異。
他不敢回答,讓身體盡量放鬆,連呼吸都是輕輕的,做出一副熟睡的模樣。
“少爺?我看你動了,是冷了麼?要不要加床被子?”
老於的聲音再次響起,比起前一次更加讓人感覺陰森恐怖。
卓全不敢閉眼,月亮透過窗戶在雪白的牆壁上找出老僕人佝僂的身影。卓全看著那影子在門口晃動了半天,在確定他真的“睡著”後這才漸行漸遠。
卓全鬆了口氣,剛才緊張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一下子放鬆下來,那裂開的肋骨又開始隱隱作痛。他剛想換一個姿勢,還不等舒展手腳,只見另一道白牆上“蹭”地又升起了一道黑影——是老於扒在視窗上往裡面打量!
卓全嚇得渾身汗毛倒豎,這可比半夜裡去墳頭查案要來的恐怖一百倍——鬼無傷人意,人有害人心啊!再說上回在墳頭遇到的鬼是人扮演的假鬼,可是外面這個燒火老於,可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
重壓之下,卓全的眼角止不住開始流淚。
他記得老於從小就很疼他。
他從小就是個愛哭包,身體又不好,只要一生病身邊就離不開人。可是哥哥們不可能一直陪著他,再說他們自己也是孩子。這個時候老於就會來到他房裡,整宿整宿地把他抱在懷裡。
老於在卓家是負責燒火的,別人覺得他整天灰頭土臉,童年的卓全卻喜歡他身上的煙火氣味。稻草,柴火和焦炭的味道讓他覺得心裡暖和,靠在老於懷裡他很快就能睡著了。
他從來沒有想到會有這麼一天,老於會讓他嚇得手腳冰涼,渾身發麻。
那之後,卓全一整晚都不敢入睡,睜著眼睛熬到天亮。
出門的時候老於正在院子裡燒火,看見他還恭順地行禮,問三少爺要不要吃早飯。卓全壓根不敢多看他,含糊地應付了兩句匆匆出門。本來想著到衙門後迷瞪一會兒,誰知道剛進大門就被要求帶隊到積善坊待命。
要查積善坊他當然是樂意之至,可到底是什麼案子,查什麼,沒人告訴他。
到了現場,發現今天來此處的人馬不止他們州府衙門一家,居然還有皇城司和一部分禁軍到場。皇城司那些家夥和他們不同,不受三衙轄制,只對皇帝一個人負責。
卓全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被賣魚大嬸拉到一旁。
“小哥,你可要幫幫嬸子啊。”
賣魚大嬸不由分說一把抓住卓全的手。
“我男人,我家男人不見了……求你幫我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