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那些公公們趾高氣昂的,可不管是在官家,太後身邊伺候,還是淨軍洗馬桶,印草紙的,算起來都是打那個地方出來的。他們對那些閹割師父可是畢恭畢敬,每年年節都要奉上賀禮,感謝他們的再造之恩。”
樂活堂被燒了之後,太監們又集資造了一間百善堂,估計是被燒怕了,新的百善堂建在城郊,挨著一間小廟和一條河。
“師父,您怎麼對那種事兒那麼清楚?”
卓全聽得津津有味。
“宮裡好幾個老太監都是我的朋友。現在還經常一塊出來喝酒。哎,聽他們說最近宮裡也是烏煙瘴氣……不談這個,反正你去那邊查,是查不出什麼結果的。”
“那些閹割小太監的人也是太監麼?”
“那到不是。不過這些人幹得都是讓人斷子絕孫的營生,一般也都不會成家生子,怕生了兒子也養不大,所以那手藝都是師徒相傳。”
“師父,那些孩子都是從哪裡來的。他們死後的屍體又去了哪兒?”
卓全突然想到了一個新方向。
“你以為這些我沒想過?那些孩子都是內府從周圍的縣鎮買來的,都有賣身契。要知道他們入宮後日日夜夜伴隨在聖駕身邊,身世必須絕對清白,容不得半點渾水摸魚。並且挨刀子之前都簽了文書,打過手印生死不怨。如果死了,那就葬到百善堂後面的墳地裡,有和尚日日為他們念經祈福,祈求早日超生。”
言下之意,亂葬崗那邊出現的屍體不會是死了的小太監。
“那也不一定,殺頭的買賣都有人做。只要有錢,多閹兩個又怎麼了。畢竟那麼多的好處呢。”
卓全嗤了一聲。
他最近不是跑賭坊就是跑妓院,見多了腌臢事,心中多有憤憤。
“可是仵作都驗過了。”
安然剛去翻過卷宗,白紙黑字寫得明白,屍體腐爛過度基本上只剩下白骨,根本看不出下身有什麼異樣。
“仵作驗過又怎樣,老許還不是收了老牛的好處……”
卓全話未說完,張著嘴巴看著同樣一臉難以置信的師父。
“他,他……”
“老許的老家在哪裡,快派人去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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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臘八就是年,一進到臘月裡明明還是一天十二個時辰,然而光陰好像是被縮短了,幾乎是在蹦蹦跳跳的過日子。孩子們盼望著,大人們期待著,臨安城裡越發熱鬧起來,恨不得飛奔進入正月。
往年這個時候,傅竹衣都是最忙碌的。越是臨近年節,城裡越是不太平。各種蟲豸小偷盜匪層出不窮。瓦舍,章臺,賭坊,清河街到處都是遊手好閑的臨安惡少,還有從附近鄉鎮裡趁著農閑出來打秋風的浪蕩子。
因為年下不禁關撲的原因,整個臨安城幾乎處處都有人賭博。有人賭博就有人偷東西,打架,乃至調戲婦女,偷盜貢品,甚至還有偷人家祠堂牌位作為敲詐勒索的荒唐案子。
所以別人是千家萬戶共聚團圓,傅家的二小姐卻是帶隊在街上維持秩序,防範火災,乃至清掃街道,恭送皇帝出城祭掃的禦駕。
那是時候管家夫婦和家裡的丫鬟小廝們還時常抱怨,說什麼時候二小姐能和大家一起吃個太太平平的團圓飯就好了。沒想到今年他們的願望終於達成了,而代價卻是如此慘烈。
“那麼多人看著我吃麼?都上桌吧。”
傅竹衣坐在袁大人派人特意送來的輪椅上。
雖然家裡沒人篤信佛教,不過臘八節還是要過的。劉管家的娘子一早就帶了丫頭們用大鍋熬粥。一鍋甜粥,裡面放了糯米,赤豆,蓮子,紅棗、桂圓等等食材,遠超八樣。另外還燒了一鍋鹹粥,除了糯米、黃米,還有排骨,豇豆等等。
一般來說南方人都喜歡吃甜食,傅家上下都是如此。偏偏他們家的大小姐喜歡吃鹹粥。她在家做姑娘的時候,三五不時劉嫂都要為她特意煮上一鍋鹹粥,傅夫人還說就她刁鑽古怪,將來嫁到婆家去可沒人這麼由著她性子來。
誰知道傅冰潔一嫁就嫁去了宮裡,喝上了宮裡的臘八粥。出於對娘娘的敬意,傅家每年這個時候都要煮一份鹹粥。
傅竹衣穿著一身紅色的新衣,臉上薄薄施了層胭脂,鬆鬆挽起的發髻上插著一支素銀簪——正是那天卓不群託卓全送來的。簪頭上打著一對永結同心結,原本應該是一對。一支送來給傅竹衣,另外一隻卓不群留著,就等著大婚那晚並作一對,取“結發同心”之意。
這些日子傅竹衣在家都戴著這只簪子,丫鬟珍珠又是歡喜,又是傷感。喜得是姑爺不離不棄,傷感的是小姐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站起來。
收到安然的信後,袁將軍立即叫人送來其帳下的隨軍大夫。這位廖大夫比起之前的禦醫果然靠譜得多,經過半個多月的診治,傅竹衣已經能坐起來。上半身的知覺基本恢複。
廖大夫說如果不出意外,再過個半年到一年時間,配合紮針和按摩就能站起來了。
“半年?可是我們小姐過完年沒兩個月就要出嫁了。”
一想到小姐可能會坐在輪椅上出閣,珍珠難受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