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知故問。
“我看你臉色不太對。”
“不,沒事,我沒事……”
張二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除了女兒女婿,就是眼前的這個女人。
“張二哥,上次那個珠花的事情……”
“還,還沒查到!”
張二突然拉高嗓門。
“啊,是,不急,這才過了幾天。”
傅竹衣的話總算讓張二那顆七上八下的心稍稍平靜下來,兩人下了橋,一前一後往衙門的方向走。
“是這樣,娘娘前幾天從宮裡讓人捎話,說珠釵的下落肯定是要查的。但是她害怕官家要是突然問起,或者想看娘娘簪花的模樣,手裡沒有個應付的總歸不好。於是想讓人按照那隻珠花的樣子,再打造一支,暫時湊成一對。當然,不會像原來丟失的那件盡善盡美,只求把人遠遠地糊弄過去就好。反正陛下也不可能貼著腦袋看娘娘是不是?”
張二感覺傅捕頭的話像是一團棉花硬生生地被塞進了他的耳朵裡,他不能理解是什麼意思,只能機械性地不斷點頭。
“我是說,張二哥,你先把珠花還給我。”
傅竹衣說著,攤開手。
張二低頭看著那隻手,明明是女人的手,關節處卻布滿了薄薄的繭子。是常年習武拿刀留下的痕跡。
他心想,如果眼前的女人知道他已經把淑妃娘娘的珠花在賭坊裡當掉,下一秒會不會立即拔出刀來,直接砍向他的脖子。
“珠釵,珠釵我沒有帶在身上。那麼貴重的東西,哪裡能帶著到處走呢。”
張二冷汗淋漓。
“也行,那就請張二哥明天早上點完卯後,在班房後面的樹老爺下交給我吧。”
樹老爺是衙門後院的一棵大樹,那棵大樹算起來也是他們衙門裡的一件古董,不但枝繁葉茂,三五個人都不能合抱,最神奇的一點還在於四季常青。據說臨安還不叫做臨安的時候它就在那裡了,先有了這棵樹,才有了他們的州府衙門,嚴格地說它才是這裡的主人。都說萬物有靈,歷任知府到任後的頭一件事就是在眾人的引薦下向這棵老樹上香,以求為官一任,造福一方。
這棵樹於是有了神格,被人恭恭敬敬地膜拜著,它就像是個公正的旁觀者,打量著臨安城裡的一切公平與不平事。
張二此時已經被恐懼沖昏了頭腦,哪裡還記得“樹老爺”這三個字的含義,他只聽到了那麼幾個字“珠花”“明早”“交給我”。
傅竹衣走了很久,直到太陽帶著紅色的尾巴落到了西湖裡,月亮一點點地跑了上來。張二這才如夢初醒般地狠狠地抹了把臉,詛咒似得罵了一聲什麼,匆匆地走了。
兩道人影從街邊的小巷後走出,薄薄的月亮照在河面上,河水又把冷清的光照在他倆的臉上。
“阿彪準備好了麼?”
“放心吧,只要他帶人來,保證把事情鬧大。”
卓全嘴裡咬著一根狗尾巴草,胳膊抱在腦後。
傅竹衣看著張二的背影,判斷他應該是往紫陽山去了。
事到如今,張二走投無路唯一能求助的人也就只剩下那一個人。
今天的場面一定會鬧得很難看,有可能傅竹衣要賠上自己的捕快生涯。她已經想好了,要是大人追究下來,就把一切的罪名都攬到自己身上。只要師父還是總捕頭,卓全的前途還是有保證的。
說實話,傅竹衣的心底有這麼一股沖動。雖然卓不群口口聲聲說,等他們成親之後不介意她在外頭拋頭露面繼續辦案。但是父親呢,大人呢,衙門裡的兄弟呢?不論她怎麼抗爭,在別人的眼裡她就是個冠了夫姓的女人,是“卓傅氏”,而不是“傅捕頭”了。
她想用這個案子作為自己捕快生涯的重點,為這幾年的努力奔忙畫下一個完美的句號。一來為那些枉死的孩子討回公道,二來……利用這次機會,徹底清洗衙門裡這些舊皂吏的勢力,把卓全和阿彪這群年輕人送上去。
或許張二,老牛和仵作老許,他們在入行之初也曾抱著一顆為臨安的百姓造福一方,為天下所有無辜受冤者吶喊的初衷。但是他們現在走得太遠了,已經偏離了最初的方向。
既然拉不回來,就請他們讓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