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腌臢的事情,她不想知道。
“卓少爺是美景閣的常客,我兩情投意合至今也有三五年了……”
“我聽說,你是宮裡出來的?”
“您原來早就知道了……是。前兩年太後大壽,官家為了顯示天恩放出一大批宮女。按理要回到原籍。但我的原籍是在北方,官家都回不去的地方,我一個弱女子怎麼去得?兜兜轉轉,把銀子花光之後,我就流落風塵了。”
“說起來,剛進美景閣的時候我也曾經紅透半個京城。聽說奴家曾經在宮裡服侍過,很多客人叫奴家出局,肌膚之歡還是次要的,關鍵是想知道宮裡風行的吃食,用度,娘娘們喜歡的遊戲,口味。行酒令的時候,如果有奴家這樣的女仲裁在場,說起來也是一件風雅之事,在京中文人看來很有面子。”
端娘子曾經也算小小引領過臨安一段時間的風尚,她也會點茶,善於品香,會掛畫,琴彈的也過得去,所以一來二去就和以風流才子自居的卓二少墜入愛河。
卓不凡今年二十六,因為卓不群遲遲未娶的緣故,他也沒有婚配,但二十郎當的年輕男人怎麼可能一直閑著,會在青樓裡有這麼一段情也算不上什麼。
可是他們居然弄出一個孩子來,這事情就搞大了。
“他……不會娶你的。”
傅竹衣語調艱澀。
“是,他說過的,即便只是做小也不可能。他大哥是不會讓一個妓|女進門的。”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端娘子的眼角落下,打在厚實的地毯上,凝成一粒粒的水珠。
“其實在那之前,我已經落過不止一個孩子了。媽媽說如果再打掉,可能孩子沒死我就先死了。於是我不得不把它生了下來。它……”
“是個女孩?”
“對……”
端娘子摸了摸佛衣上精緻的刺繡,“是個很漂亮的女孩。長得很像他……”
卓不凡面若好女,如果那孩子像爹,將來一定是個絕色佳人。
“孩子生下後,就被老|鴇直接抱走了。她說會給孩子找一個好去處,我也是出了月子才知道,她嘴裡的‘好去處’,是松木山上的靈骨塔。”
想起那天在靈骨塔上見到的一切,傅竹衣的心也跟著一起顫抖。
“我上了山,沒找到我的孩子,到處都是孩子們的屍體。”
端娘子捂住臉,“從山上下來之後,我每個夜裡都做噩夢。夢裡那個孩子張著她水靈靈的大眼睛質問我,質問我既然要把她殺掉,又何苦帶她來到這世上。她說著,撲上來要掐我的脖子。”
“我害怕極了,反過來掐她。把她扔到水裡溺死。扔到山崖下摔死。可是不管我怎麼做,等我回過神來,那孩子又回到床榻上,瞪著大眼睛看著我。”
“我日日夜夜睡不著覺,人也變得瘋瘋癲癲的。容顏憔悴,身材走形,沒有客人點我了,我要活不下去了。”
她無意識地撕扯佛衣。
“後來樓裡的姐妹告訴我,去給山上的菩薩做一件佛衣。菩薩才會原諒我的罪孽,讓我的孩兒不再日夜糾纏著我。果然,等佛衣繡成,披在菩薩身上後,那天晚上我就不再做噩夢了。”
傅竹衣看著佛衣上的繡線,心也是揪起來似得疼。
“我求求您,這件事情千萬讓別人知道。您就當可憐可憐我。”
端娘子哀求。
“所以他不是為了你遮掩,他是在替自己遮掩。”
卓不凡怕引火燒身,怕他大哥知道,怕自己和妓|女的醜聞公諸於天下,斷了他光輝燦爛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