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銀翠的預料,端娘子只是低頭整理衣服,倒沒特別生氣。她跪下替她擺弄衣擺,因而錯過了端娘子那一閃而過悽涼的目光。
端娘子輕輕地摸了摸肚皮,又深深地吸了口氣,招呼銀翠帶上她的月琴,兩人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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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綿的細雨對藩坊的居民似乎並沒有什麼影響,今天也不知道是哪個番邦的節日,半條街都熱熱鬧鬧的,人們冒著絲絲小雨載歌載舞,空氣裡彌漫著烤肉和美酒的香氣。
端娘子剛從轎子上走下來,就見著一群小孩嬉笑著沖她跑了過來。
番邦的小孩帶著毛絨絨的帽子,有的腰間別著小小的弓箭,有的挎著木頭削成的寶刀,手裡拿著根竹馬,做互相追逐的樣子。
銀翠怕孩子撞著娘子,連忙伸出雙臂擋在他們面前。
遠處傳來女人的叫聲,挎著小刀的男孩子沮喪地說了句番話,一步三挪地往回巷子深處走去。
銀翠聽不懂番話,心想這個點兒了,應該是媽媽喚孩子回家吃飯。
果然,巷子裡很快又傳來的幾聲呼喚,孩子們一鬨而散,竹馬被扔在地上。
銀翠撐著傘,看端娘子彎腰把小孩扔掉的竹馬撿起來,露出不解的表情。
“你小時玩過這個麼?”
竹馬落在地上,沾上汙水,端娘子也不介意。
“這是男孩兒們玩的東西,不是那麼說的麼,‘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銀翠除了要做姑娘們的侍女,也被要求讀書念詩,尤其是描寫男女之情的。
“如果他們在草原上,騎得就是真的馬……”
端娘子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隨手把竹馬杖拋在一邊。
不等走進酒樓,就聽見了陣陣的奏樂聲。
遠遠望去,輝煌的燈火中,一個女人正在翩翩起舞。她身邊圍坐著一群男人,有的鼓掌叫好,有的隨著音樂配合地抖動肩膀,口哨聲和叫好聲此起彼伏。
“她是誰?”
端娘子看那女子豔麗非凡,身上披掛著的金器甚多,不由得起了勝負心。她知道藩坊裡也是有妓院的,不過都是私娼。不像他們美景閣,可是教坊司屬下,是過了明路的。
“是此間酒樓的女掌櫃,叫做阿麗娜。”
銀翹怕雨點打濕端娘子的裙角,把傘盡量往她身上靠,自己的半個肩膀都被雨打濕了。
聽說是老闆,端娘子這才鬆了口氣。
兩人一進酒店,就感到一股熱氣撲面而來。炭火把整個屋子哄得暖洋洋的,踩在幹燥的羊毛毯上,端娘子感覺像是踏在雲朵裡。
見到端娘子到來,阿麗娜停下了舞蹈,熱熱絡絡地走上前來,大大方方地牽住她的雙手,把她拉到靠窗戶的一桌。
只見兩張矮幾後分別坐著五個男子,左邊的兩位胡服左衽,身材魁梧,看打扮是阿麗娜的族人,應該是陪坐的賓客。右邊的三個年輕人。兩個做武人打扮,都束著衣袖,腰間用皮帶捆著。
坐在主位的卻是一個秀氣的書生。帶著銀色的發冠,手裡支著跟筷子正敲著酒盅。見到她來,把筷子在指尖一轉,好不風流瀟灑。
都說“鴇兒愛鈔,姐兒愛俏”,面對這樣的翩翩美少年,不止端娘子看著歡喜,銀翠都忍不住多撇了兩眼,小臉羞得通紅。
端娘子上前行禮,幾人回禮。端娘子問是誰喊了她的局,眾人一齊指向那書生。
“公子怎麼稱呼?怎麼看著有些面善,似乎在哪裡見過似的?”
端娘子的話一出口,眾人都笑了。
“這幾位是六扇門的捕頭,你何曾見過?難道是州府大牢裡?”
阿麗娜掩嘴。
“莫笑,我與娘子確實有過一面之緣。曾經在美景閣裡嘗過端娘子點鮑螺的手藝,念念不忘。”
端娘子來之前傅竹衣喝了兩杯,臉蛋紅撲撲的,眼睛濕潤,看得坐在她右側的阿彪目眩神迷。他心想傅捕頭今天幸虧穿的是男裝,要是以女裝示人,這間屋子裡的男人怕都要成為她的裙下之臣,哪裡還有這花娘什麼事情。
端娘子笑吟吟地給傅竹衣倒酒。至於這個客人什麼時候來過美景閣,每天那麼多人迎來送往,她哪裡能一一記住。
“原來是捕頭,捕頭今天叫奴家來,不會是想吃我做的點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