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鐘聲
該來的仍然會來。
第三次被李愛民單獨叫進辦公室的時候,宋書逸和許珍清都不在。刻意挑的時間,岑增很清楚。
他走進去,平靜看著對面的導師。
“做得不錯。”李愛民掃過他發過去的表格和文件,和實驗記錄,“上手得比想象中的快。”
“宋學長給了很多指導。”岑增答。
“他對自己的課題倒不見得那麼上心。”
岑增替他解釋,怎麼解釋,對面的中年男人都顯然並不滿意。
他只是帶著點似有似無的笑,盯著岑增分分合合的嘴唇看。
“挺會說話。”李愛民滿意地點頭,“說起正事來,話沒那麼少了。是個好苗子。”
岑增沒再說謝謝,只是抬起頭,把最後一句總結說完。他指出,學長的方向和隔壁實驗室有點交叉。
他覺得,如果李導樂意,可以放宋書逸和隔壁實驗室的博士一起做個小課題。
“本科生不用管那麼多。”李愛民倒也沒生氣,還是帶著笑,“宋書逸,還得熬呢。就他那水平,跟別人合作,就是丟我的臉。”
“倒是你,想好了嗎?”話題再次繞了回來。
“什麼?”
“想不想多學一點,學快一點,得到一點私人指導?”
李愛民看他的眼神仍然讓他覺得不舒服,對麵人貪婪地掃過他的臉,身體,手掌,他錯覺視線已經變成了舌頭,潮濕如回南天的牆壁,一下一下地舔舐他。
不是x欲,滿是說不清道不明的高高在上,興奮,和輕蔑。甚至,如果足夠誠實,居然還帶著一點欣賞。
欣賞什麼?欣賞羊羔苦苦掙紮的求生欲嗎?還是欣賞羊入虎口,仍要可笑地故作鎮定?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岑增站在原地。
他抬頭看著李愛民,表情沒變,手心輕微地發顫,還好,他至少仍然把背挺得很直。
“你是不明白,不敢,還是不樂意?”
他當然,不明白,不理解,也不樂意。
但他擅長沉默,於是一言不發,只是一動不動地看著面前的人。
這人饒有興致地瞧著他,甚至有閑心喝了口茶,又笑著找了個玻璃杯,也給他倒了點:“別緊張。老師又不會吃人。”
他沒動,反倒問:“是嗎?”
“當然。”李愛民笑著,“而且,我對聰明學生,向來很有耐心。”
岑增答,李導,但我一直很死心眼。我不懂的事,應該一直不會懂。
“這可不是個好習慣。”李愛民臉色未變,“醫生是終身學習的行業。不明白,就要問,就要學,不然,遲早要被競爭殘酷地淘汰。”
“受教了。”岑增點點頭,“既然是您提出來的問題,而我不懂,那您希望我問誰呢?問學姐學長,他們可能也不懂。那,問系主任?問科長,還是院長?”
他問得誠懇,認真,一派好學生樣。
李愛民的表情變了幾變,最後笑著搖搖頭。說,岑增,不要試圖威脅可以左右你前途的導師,太幼稚了,這可一點都不聰明。
岑增答,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惜才……”李愛民說,“也從不強求。如果一直不懂,那也就算了,畢竟這世界上,總歸是蠢貨比較多。只是我以為,你不是其中之一。”
話到這裡,他和顏悅色至極,幾乎可以稱得上一句循循善誘:“好好想想吧。”
說完,李愛民施施然敲敲桌子,開天恩般的:“出去吧,不留你了。想好再跟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