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朔莫名想起,上一世,他說「實際上非常緊張」,「趁我沒後悔」。
他在害怕,理所應當。
然後程朔收到鄭伊最新拉的三人群裡的訊息,說我還是擔心學姐,我們先匿名好嗎?
岑增回複得很快,說好,你別太擔心,她看著溫柔,其實非常堅強。
還好,結果是第二天陳子衡和鄭伊齊聚家裡,四個人一起討論爆料。這位話說得不太好聽,人還是到了。
岑增的證據和上一世幾乎沒什麼不同,只是稍微少了一點,外加這幾天李愛民罵得更狠了。以至於,處理剪輯的時候,甚至有點茫然。
第二天發布出去,先發的是岑增的,陳子衡到底還是冷著一張臉承擔起觀察輿情的任務,說激起了一些討論,但學校刪帖刪得挺快的。
程朔去看,除了大部分支援的,同樣有質疑的,有人說,請假不透過導師,直接就跑嗎?
有人感慨了幾句,最後故作中立,說我們導師罵我時候也不留情。但還是願意給活幹的,導師壓力也很大,沒必要這麼上綱上線。
還有人說,看起來挺沒責任心的,這種人當醫生,想想就害怕。最後這個人,他點進對方的主頁,最新一條是剛出生的小孩,配文是——
「母子平安,感謝醫生,感謝老婆。爸爸希望只希望你這輩子健康就好」。
好感人的文字,只是為什麼,初為人父,就能說得出這句話?
但好歹有幾千轉。
幫忙的,人肉的,說矯情的,造謠的,都有。
程朔見過網友的質疑,但那畢竟不是沖著受害者,看到評論,還是心驚。
於是他們經過學姐同意,再第二天發布了學姐整理的微信記錄和她放出的一些音訊。
鄭伊的堅持下,保留了一些可能會對她造成二次傷害的。
轉發,評論,他們買了些量。
x騷擾和盜竊學術成果的詞條上了熱搜沒多久,都被撤了。
不夠,轉發不夠,評論不夠。
他神經質地重新整理訊息,心底卻還是泛上涼意。
為什麼,憑什麼,因為受害者沒有赤身接受審判嗎?
因為沒有一條生命逝去嗎?
現在發聲的人還沒有完整地、不留體面地剖開自己的血和骨,痛苦就那麼輕飄飄,不被人所承認嗎?
嘗試了各類社交媒體,好意佔大部分,惡意未散。
刷到最後,竟不知道作何反應。
然後鄭伊的電話來了。
她在對面,聲音帶著啞,卻還是沒有抖:“學姐和岑增被系主任帶去問話了。”
大腦一片空白,下意識地開啟微信,點進岑增的聊天。對面一小時前給他發訊息,說有人找我們,要告訴我們舉報的進展。別擔心,你先想想晚飯吃什麼。
他盯著這條訊息看,只能露出一個苦笑。
等到下午五六點,鄭伊發來訊息,說學姐暫時被要求停止在實驗室工作了,我先看看她怎麼樣了,我們明天再碰。
他扭過頭給岑增發,結束了嗎?
“結束了。”岑增回,“說會仔細調查。讓我們暫時不要接觸李愛民。但網上不明所以發出的匿名爆料貼會威脅學校聲譽,幹擾程式的執行。
如果我們知道是誰發布的,麻煩聯系刪除。我和學姐打算明天私聊問問實驗室的人,看他們願不願意跟我們一起爆料。”
他說得不緊不慢,很有條理,講完這個,還記得再問一句,想好點什麼菜了嗎?
程朔在對話方塊對面,盯著客廳裡一動不動的茶幾看,居然覺得有點反胃,想吐。
現在無話的,竟然變成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