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權貞聞言冷笑一聲,雙眉微蹙,目光也盡是不屑與輕蔑:“要殺要剮隨你。你難不成仍不知……尚丞相他其實早也恨死了你。”
“自然知道,”宋聞美道,“你是想警告我,好讓我無法對你動手?”
李權貞偏頭:“可笑。”
“既是與明秋有關,那姑且先放你一馬,”走下玉階,男人俯身傾首,在他耳邊輕快道,“你我,來日方長。”
雨雪霏霏,一道閃電鮮亮泛紅,刺破殿中死寂,映亮眾人皮相。稍縱即逝。
反而坤寧宮外雷雨交加,寒意滲骨。孟雁撥撥茶沫,端起茶盞潤了幹澀雙唇,挑眉一凝,道:“一群蠢貨,連個病秋子都震懾不住。”
“西蠻王寫信說今晚就到,現下趕到何地了?”
宮女端走茶盞,擺上精緻糕點,輕語回複:“已至茲州。”
“茲州……”孟雁美目微眯,感慨一句,“是個好地方。只是哀家隱約記得,那茲州,之前是不是死了一個小姑娘?”
“是。此人西洲曼達王的義女,”宮女替她滿上了茶,提示道,“淩姑娘。”
“她真沒了?”孟雁有些懷疑,“怎地不見曼達王討個說法?這風平浪靜的。”
宮女唯唯諾諾,不敢揣測貴人之意,只得道:“興許,只是二人尚且不親呢?”
“你說得有理,”孟雁放下了心,長嘆一氣,不知在同誰說話,續道,“這場仗可沒這麼容易······好戲,不過也才剛剛開始。”
其餘身體健談的幾人圍在桌前佈署謀棋,出謀劃策,而兩位元氣大傷的病患,怕他們不在期間倍感無聊,則被雙方監護者送到同一間屋舍擠著,相互抱團取暖。
剛從惡夢中脫離,柳垂澤仍有些精神不濟。此刻身心俱疲,白著張臉與尚明秋無聲對視。肥兔在他懷裡拱舒心了,四肢一張,便匆匆跳出領地,直往柳垂澤膛上躥。被一雙手無情鉗住,尚明秋頷首,“身子可有不適?”
“勞尚大人掛心,”柳垂澤撐起身軀,困難道,“柳某現在……好得很。”
榻上動靜細微清晰,縱他眼盲,也能憑此猜出個大概。於是在柳垂澤伸手,吃力去夠幾上溫水時,尚明秋提前幫他試了溫,自若不躁地塞給他,道:“有事可以喚我。”
柳垂澤拿手人軟,安靜啜飲,忽然莫名問了句:“倘若此次……戰爭結束,皇國皆存;面對敵對勢力陣勢浩大的圍剿,你還會同前世那般……”斟酌再三,仍是說,“毅然殉國嗎。”
尚明秋任由肥兔躍出自己的桎梏,躲入柳垂澤懷間,安寂須臾,回他:“應當不會了吧。”
“前世是我一時狂妄自大,“
窗外雪色撞入綺戶,把人襯得很柔。尚明秋自嘲一笑,道:“眼瞎看錯了人。”
“其實當年以假死脫身,歸京聽聞你於宮中人命隕逝之事,心下盡數愧疚,”尚明秋推了推輪椅木輪,停於榻邊,伸手碰了碰他的心口。掌心下,是細膩順滑的綢布,感受精緻紋理繡花,呢喃道,“其實尚某本就知道宋聞美他初心己變,也知曉他跪於尚某靈位之前那副傷心欲絕的模樣有八分做戲之嫌。此人未免過於陰魂不敬,神出鬼沒;尚某重活一世仍是避不開他。且那心中所想連多年與其摯交之人也猜不透,珍瓏心,偽君子,他來尋我,怕是隻為替自己前世所受之辱報仇雪恨。”
柳垂澤抓緊他的手,疼得洩出一絲無能的悲笑:“我算計了所有人,連你尚在其中……尚明秋,你如今…折骨失明…皆是拜我所賜,”喉間痛意綿延,攀布全身。柳垂澤竭盡全力嚥下一口血,道,“事到如今…你怎麼不來怨我?緣向不恨我?是你一顆普薩心…來看我這位偽君子如今的下場嗎?”
那握著的力道太緊、太重了。忍著疼,尚明秋伸出另一條手臂將他攬於身前,撫摸著其劇烈顫慄的肩背。他道:“你我朋友一場,我不會怨恨你。”
柳垂澤墨瞳微顫。
……
朋友嗎?
霎那間,柳垂澤沒了力氣,更沒了火氣。喉間熱血咽不下肚裡,他便咬緊牙關,只有幾絲血色溢位唇角。下巴無力般搭在此人頸窩,柳垂澤幾度接近昏迷,又被那句“不會怨恨你”拉回夢外。杏眼濕意漸重,怕丟臉似哼唧一聲。柳垂澤掙紮幾番,敗下陣來。自暴自棄似的低頭,在他肩上藉著衣袍狠狠擦幹了淚珠,頗為傲驕地強調道:“肉麻至極。”
此舉惹得尚明秋笑了笑。
“會有辦法的,”
待柳垂澤徹底軟下身,傾靠著自己,尚明秋側了臉,小聲道:“他們都會活著。”
“你與我同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