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澹卷著發尾,悠悠道:“還有?”
孟懷古又上前一步,指桑罵槐:“可要不是有人魯莽出兵將昭軍關進詔獄,事態會演變成如今這副雞飛狗跳之境地嗎?”
葛忠謝沒聽出此話深意,以為他是在斥責大燕,並且深以為然:“要我說,大燕國君與那娘炮太尉,可真是蠢到沒邊了! ”
柳垂澤再次:“……”
罵曹衡是娘炮他是全無異議的。
但……
順帶不分青紅皂白辱罵墨允恩,這不好。
“管他人蠢不蠢,”孟懷古眼尾上揚,像久經政場的老狐貍,“葛大人,你此番領兵禦敵,是否過於不計後果?還有沒有將大宏黎民性命放在心上呢?”
“……什麼?? ”
葛忠謝粗聲粗氣,撓撓腮幫,柳暗花明之下難以置信地高聲反問:“……孟大人,你他媽是在罵我?”
柳垂澤:“………… ”
職業病犯了,他抬步走出佇列,微一作揖,談笑道:“不過為攝乎大國之間紙上談紙兵罷了。各言其志,並非不妥。”
葛忠謝是個五大三粗,貨真價實的硬漢,哪裡遭得住被一介文臣這般內涵。他討厭文官,覺得他們文弱又利己,話裡藏針,心眼比他吃過的鹽都多。不可深交,也不屑深交。眼下,又被一位從未見過的白瘦公子給堵住了嘴,登時火冒三丈,怒火中燒,惡聲惡氣地道:“你是哪位?文官兒?文官兒退回去,當心我打人了!”
柳垂澤也不示弱,更進一步,泰然自若:“你我皆為朝堂中人,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平和議事不行嗎?”
“誰跟你們是一夥,啊?”葛忠謝脖子氣得猩紅,“只怕是你們惺惺作態,現如今又要反咬一口!我呸!!天大的笑話!!!”
柳垂澤偏頭避開唾沫飛濺,道:“……有話好說,勿噴津.液。”
眾人不語:“……”
唯有葛忠謝,結巴大半天,手抖如篩糠指著他,似是氣病了:“你…你這小人……氣煞……氣煞…… ”視野發白又朦朧,接不上氣兒。葛忠謝眼珠略往上翻,呻吟最後一句,“……………………………………………氣煞…………………老夫也!”便轟然倒地不起。
不多時下了朝,柳垂澤緩步走在官道上,低眉垂眸,一時諸多感慨凝滯心頭。萬不能傾訴,恨不能盡快忘掉,方才見武臣七手八腳將葛忠謝抬回尚書府,孟懷古朝他瞥去的那一記不領情,甚至那老皇帝都將要行將就木,仍不忘呵斥嚴厲申明禁了他出入朝堂權力。
對於柳垂澤來說,這倒真沒什麼。大宏百官明爭暗搶這麼多年,沒有私情也被你來我往懟出了感情。他一個對外從不顯山露水的歸鄉陌客,出入朝堂抬槓惹人不快,倒也合情合理。
回到淨玉王府,大氅剛褪,習習寒風悄然而至,一哆嗦,又顧自生著氣繫了回去。
花幾瓷瓶斜插幾枝紅柿,他看餓了,便伸手去摘。才碰上果皮,墨允恩便推門而來,手中提著紫檀木製成的食盒,帶著滿身秋意與歡喜。歸府時不見他,此時過來貼心地帶了飯菜,柳垂澤姑且滿意,收回手,道:“怎麼慌慌張張,都出汗了。 ”
說著,柳垂澤上前,肩頭仍披著雪白大氅,衣襟發尾因秋風輕微起伏。他抬起廣袖,攥著袖口,替墨允恩抹淨了鬢邊濡濕,冷不防對上少年純澈含笑的雙眼,老臉一紅,道:“有何好看的,都不願說話。 ”
墨允恩笑笑:“膳房夥計不會做精緻點心,怕你食之無味,餓了肚子,使借了膳房一用給你做了點甜食。”
話音未落,他提提食盒,道:“只可惜大宏沒有純正桂花蜜。沒法讓你吃上一口心頭好。”
他的心頭好是桂花釀團。吃不到,失落須臾,最擔心墨允恩只顧忙活沒有進食。柳垂澤好笑又莫可奈何,摘下玉冠,墨發垂散,抬腕,指尖點了點對方眉心,淺笑道:“先去用飯,我更怕你累倒。”
每一道菜都精美精細,濃香逸散,色香味俱全。柳垂澤動一動竹箸,咬下一口竹絨素蕊蝦餃,吃相期文又幹脆。墨允恩端著半碗桂花蒸奶,細細品嘗,回甘,道:“對了,這所謂淨玉玉,是哪個人物?”
柳垂澤吃得舒心,沒聽清:“嗯?”
“這幾日,我將府內大致摸索明瞭,一直都能聽見府中下人提這淨玉王,”墨允恩吹散浮碗桂花,抿一口,又說,“就想著,此人應是大人物,多瞭解些總是好的。”
柳垂澤:“…… ”他放下筷子。
墨允恩窺他抿唇沉思,以為這是個敏感話題。登時自罵一聲,急忙找補:“我也不是很想知道,你不想說就一一”
“是我。”
一一一不必說了。
尾綴扼殺搖籃,少年一愣:“………”
“……啥???”墨允恩淩亂片刻,唇角抽搐,他目光渙散地看向身前低眉斂目,陡然尷尬的伴侶,竭力隱忍,使盡渾身懈數也無濟於事。本欲清嗓繞開話題,結果沒忍住,噗地一聲,笑出了聲。
柳垂澤眼神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