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嘯如今尚且安好,只是憂慮過度,一時累著了,”薛複雨說著,從袖中取出一隻卷軸,道,“他曉得我必定會來尋你,便於臨走前,將城防圖塞了過來命我帶上。大昭城池難守易攻,與大燕截然相反,且經多次盯稍,我發現,城中將士大多翫忽職守,一天到晚樂不思蜀,且有部分皆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勢力兵力很分散,不難攻克。”
解開繩結,大致觀看一番,曹衡撇了嘴,不屑道:“蠢。精兵全窩在城門口,不被攻克才怪。”
“這城防圖內容精細,繪制精良,”柳垂澤頭也不抬,“他從哪來的?”
薛複雨撿起桌邊柳藤,拔弄幾圈,道:“有人幫了個小忙,柳大人應該也知道是誰。”
“溫琢玉記憶模糊,沒什麼多大用處,但,墨承意絕對清楚,“墨允恩放下竹筷,掩住下半張臉,沉思,“難得比人有點良心,只怕是有條件兩相抵消,他並非省油的燈,還是戒備些好。”
曹衡不語,只是一味地往花犯身邊湊。
感知有陌生的烏木香愈濃,花犯鼻翼微動,道:“花大人說過了,那墨承意如今被他關在侯府,讓諸位不用擔心,盡管做自己的事便好。”
柳垂澤歪頭,烏發垂落。抬眼道:“哦?”
“侯府……哪個侯府?”薛複雨睜大雙眼,“寧知檀嗎?”
“嗯,是他。”花犯頷首。
“但墨某此人實在煩人,”花犯瞥一眼墨允恩,見他神色毫無波瀾,仍在垂眸玩小竹扇,頓時放鬆,續話道,“他不滿錦王送來的衣物,便大發雷霆,惹是生非,擾得整個侯府雞犬不寧。最過分的實屬前日,他見錦王獨自一人在河邊喂魚,便伸手一推… ”
不知聯想到了什麼,墨允恩嗤笑:“摔河裡了?”
“不。”花犯一本正經道,“他偷襲不成,反被帶進河裡。但戰況激烈,花大人恰巧路過,以為是什麼歹人。便撿了一顆石子朝林中扔去,結果把錦王砸死了。”
話音剛落。
曹衡有點震驚,墨允恩更震驚,柳垂澤最震驚。
只有薛複雨察言觀色,斟酌好半天,才低聲道:“……真死了?”
“哦,口誤,”花犯才反應過來,陷於眾人悚然目光的深淵之中,仍是面不改色。沉重道,“是差一點,就死了。”
眾人:“…… ”
你們兵部都有病呢吧。
“此次親徵不同於以往之例,有諸多危機,也更耗時費神,”薛複雨說得口幹舌燥,飲茶去悶,轉睛一笑將白衣少年提入話題,“若不是有這位小兄弟帶路,只怕我根本找不到這襲風寨。”
白衣少年打了半天醬油,冷不丁被關注,手抖得險些沒握住瓷杯。
白衣少年一口悶,很長嘆了一口氣,道:“多大點事。沒事啦。”
“對了,話說迄今為止,我還未曾知曉你的姓名,”柳垂澤彎了一雙清淡杏眼,道,“幾次相遇也實屬是一種緣分。不知小兄弟能否透露一二,勉強的話,就不必了。”
白衣少年笑吟吟:“不勉強不勉強,在下姓蕭,名厭客。厭棄之厭,劍客之客。你呢?”
這邊柳垂澤還未開口,就被墨允恩搶先了:“他叫柳靜竹。”
蕭厭客起初一愣,隨即也笑彎了雙眼,誇贊道:“柳靜竹嗎?真是個好名字,很好聽,適合你。”
……
時機己到,今晚稍做休息,明日一早便要分道揚鑣。用完膳,打過招呼,眾人各回各屋。柳澤點亮了燭火,一抹朦朧又微黃的火光明澈若水,映亮他半邊輪廓溫柔的臉。垂下手腕,柳垂澤微抿薄唇,稍一側首,輕聲道:“明日啟程,有沒有話同我講?”
“有啊,酸話,聽不聽?”墨允恩上前,雙臂繞過他的細腰,道,“怕你不好意思,近來一直忍著。”
偏臉,柳垂澤無奈一笑:“沉穩點。”
墨允恩閉一隻眼,十分沒有自知之明:“我覺得你己經很沉穩了啊。”
柳垂澤笑笑,但眸光卻冷到極致。他閉口不言良久,最終在秋風蕭瑟敲打窗欞之際,柔言囑咐:“我有。不過目前,暫且只願陛下一帆風順,其餘我稍後再斟酌。”
“嗯,”他懶洋洋應下,下巴抵上柳垂澤的發頂,“還有嗎?”
“一路珍重。”
柳垂澤想了又想,緩緩接續:“我會等你。”
抬目而去,望向窗外鱗次櫛比的山峰,雲霧泛白繚繞其間,遮掩一處山村,浸潤襲風寨滿地金碧輝煌。無垠燈火斑斑點點,粼粼熠熠,似星漢於雲中流淌飄搖,絢爛非常。
此時秋風悄然而至,卷攜一樹橘紅橙黃,漫天飛舞。一片敗葉紅如初霞,順風又去,穿入屋內,擦及柳垂澤一角月袍。
蒼穹無極,夜幕高遠。
幾個時辰後,詭譎黑雲低伏侵來,秋雨落地,陡地,驚起一陣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