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夕陽西沉,一絲橘黃落在他的眉心,今日談得足夠久了。柳垂澤安靜片刻,道:“早知曉不會這麼簡單。”
“你們要兵,要糧,襲風寨同樣需要。”二寨主捏著茶杯,將碧色茶水潑向窗外,一幹二淨,倒扣於桌面,道,“不過這寨中都是些兄弟。有感情,我們骨肉相連。今日與柳兄弟暢談一番,在下很是受教,但一碼歸一碼,我也難做。”
柳垂澤松開指骨,作勢要離去:“是我考慮不周。”
“往來皆為利,”他理好衣襟,半邊白瓷般的臉浸入初顯的秋色裡,淡笑道,“我還會再來。”
天色漸紅,柳垂澤走出酒樓,鵝黃衣袍染就成了赤橙。此刻有晚間微風襲來,攜來絲絲涼意,仰頭望了好久的天,一抹熾熱被橫出的兩座山巒掩住。天雲褐紫,最後徹底暗了下去。
柳垂澤在心底嘆了聲,抬步,撞見迎面而來的墨允恩。
對方彎了眼,背手走近,溫柔道:“如何?”
“不盡人意。”柳垂澤瞥開眼。
“他不會讓手下弟兄為朝廷賣命,”走出一段路,柳垂澤給他口述今日所言,無奈道,“緣木而求魚,一時也急不來,倒不如好好找對方向也不至於頻頻出差錯。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你同曹衡、花犯今日做什麼事去了?這麼避著人。”
墨允恩轉著小毛竹扇,自然道:“給馬洗毛呀。”
柳垂澤側目而視。沉默看了他許久,才緩緩吐出一句:“我看上去很好騙嗎?”
“………”墨允恩果斷改口, “好吧。我們去逮人了。”
“這兒山路錯綜複雜,曲折離奇,難守易攻,容易被忽略,”他展開扇子,搖起風來,道,“本意是想探探路,誰能剛翻幾個坡,便碰上了歹人。長得倒是挺眉清白秀,可惜是位流.氓。”
攬走一片墜下的黃葉,柳垂澤一頭霧水。
於是他問:“多大歲數。”
“十六七歲吧,跟我差不多,”墨允恩替他撩起門簾,“人就在屋裡,你可以看看。”
走至門邊,柳垂澤朝他略一頷首,低眉斂目,攏著寬袖緩步走了進去。
窗外夜幕深沉,屋內點了燈。人被綁在室內,他們一前一後安靜不語。墨允恩藉著明澈的燈光,目光落在眼前那一截脆弱漂亮的脖頸,心中有些癢,忽然道:“淋著雨更好看。”
柳垂澤回首:“什麼?”
“………無事,”察覺胡言亂語,墨允恩甩甩頭。上前去牽他的手,“我們是先拷問明白再去用膳嗎?”
柳垂澤笑笑:“自然。”
一黃一黑兩道身影映入眼簾,靠在花幾旁的花犯最先打了招呼。頷首回禮後,柳垂澤左右環顧,發現所謂的歹人蹤影全無,疑惑道:“人呢。”
“在畫屏後,”花犯扼腕,冷著一張俊俏臉,“哦是了。曹太尉說他先行一步去下酒樓,稍後,我們在此地用晚膳。”
“有勞,”自主忽略墨允恩驀然陰沉的臉色,一陣忍俊不禁,他咳了幾下,輕聲道,“二位暫時止步於此罷,人多容易惹他緊張,問不出個結果的。”
與此同時,長安繡衣莊。
院內那棵墨綠參天的枇杷樹開了花,小朵小朵米白色,彼此擁簇緊挨,似是冬日的幾撮寒雪先落在了枝頭。花下路過,清雅香悄然縈繞,燻就一池翠潭水,宋聞美著單衣,赤足在卵石上小跑。長發及腰,微風吹散他的鬢發,當門自內而外敞開,卻頓住了。
門中人面容素淨雪白,藍衣堪堪壓於肩頭。不知為何,略有些淩亂。宋聞美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又走近一步,垂眸久久凝視著他。隨即,抬手,指尖抵住男子覆在雙眼上輕薄的白紗,嗓音暗啞:“我來晚了。”
藍衣男子側了側耳,任由他牽著自己,仰頭仍一語未發。
宋聞美喉間發緊,將其摁入衣襟前,聲線隱約發著抖。
“明秋。”
尚明秋:“……”
貼心地把人扶到榻邊,宋聞美咬了咬牙,輕聲道:“疼不疼。”
尚明秋原地神遊,道:“你是誰?”
宋聞美愣住。
“自前日,我被刺客弄瞎了眼,你恰巧路過助我一臂之力逃出困境時,便有所察覺,”尚明秋捏住他的腕,分外冷靜地朝他質問,“你是曹衡吧?他的劍法,我比誰都熟悉,錯不了。”
“……… ”
檀香升騰,尚明秋別扭般撇開頭,語氣帶有幾分顏面損失的不悅:“為何不說話。”
“我是在想,”
他上半身退了退,尚明秋腳下一絆,慌亂之中只能尋找支撐。左臂被一股力拉去,他大驚,雙手卡在宋聞美背後。一來二去尚明秋也逐漸上了火氣,卻見對方抓住他的手,探進了衣襟,貼上肌膚,一道猙獰的疤痕就這樣被抵入尚明秋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