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應答。
墨允恩吐出一口濁氣,頭昏眼花,老老實實把勞苦功高的手臂放好,心道這他孃的也太痛了。
頭痛,眼痛,喉嚨痛,全身上下都是時斷時續的刻骨銘心的痛。那被長□□穿的雙肩尤其甚。簡直快給他痛到就地斃命,生死輪回,弄到另一個世界去了。良久無人進來,他複半睜開眼,勉強轉了轉眼珠,起先總是朦朧一片,像是深陷晨霧中,大多都瞧不明。待白霧散去,視野逐步清晰,看清床邊站著的那個人,墨允恩差點迴光返照,近乎要身負重傷,在榻上表演一出鯉魚打挺了。
“垂垂垂…垂澤?!”
墨允恩哽住了,不確定似的問道:“你不是…不是在杭州嗎,怎麼跑到西北來了?”
柳垂澤抿唇不語。
半晌,撩袍於他身側坐下,偏過臉,就是賭氣不讓他看。
“這便是你說的小心行事,”柳垂澤怕吵到他,努力溫柔,“身上幾乎沒一處是能看的了。”
墨允恩想笑,但唇角一動,便會拉扯到臉側的傷。只好吸氣忍住,僥幸般道:“還好。”
柳垂澤偷偷睨他一眼:“怎麼。”
“還好那群畜生沒敢沖我臉上刺,”半開玩笑,嘆氣道,“否則我這破了相,日後,都不敢給你看了。”
柳垂澤音色霎時冷若冰霜:“我說過了。你死了我也會給你挖出來。”
墨允恩牽過他的手,只懂得笑:“給朕做小寡夫嗎?”
“………”柳垂澤安靜片刻,下定決心,糾結半天才終於捨得轉過頭去,咬唇看著他。
眼眶泛紅了。
墨允恩頓時方寸大亂。忍痛撐起上半身,將他揉入懷中,有一下沒一下哄著。也不禁放輕聲音:“禦史大人,你好容易哭啊。”
“誰哭了!”
墨允恩只覺他可愛:“好好好。你沒哭。我哭的。”
柳垂澤向來嘴硬。為掩蓋一時失態,抬手覆住他的肩部,沒碰實,心頭觸動。強行表達關心:“還疼嗎?”
墨允恩認真感受了一會兒,很盡力在描述了,正經道:“說疼不疼,不疼又疼。”
柳垂澤淡淡道:“說人話。”
墨允恩挪了下腿,好讓他坐得更舒服些。撚起他垂落於自己指間的一絲墨發,道:“若我說聲疼,你給不給我親?”
就不該給他任何機會的,柳垂澤木然地想。
“嗯?柳大人可還未回答我的問題,”趁其不備親了一口,得逞的墨允恩迅速收起尾巴,正色道,“你幾日前傳的信,我看了。要是那股勢力誓必有朝一日要拉幾個人下水,那也是攔不住的。此次是魏府走運,因你下得以洗清冤屈,避開災禍,只是這日後……恐怕你我也顧不上了。”
“魏徵一說他從未向任何人寫過請帖,”柳垂澤果然進入狀態,推敲道,“陳慶之死怕是還有更深的內情。百裡遙、陳晚鶯接連逝世,且不提陳晚鶯弒父動機過於無莫名,便單單只說百裡遙死後那牆上血字。無不指引調查方向,卻又總是令人竹籃打水一場空。可見此人心思不一般,是個能來事的。”
墨允恩恰時悠悠道:“那這人也太不一般了,居然能騙著了你。”
聞言,柳垂澤蹙眉:“每次重來,所經歷之事僅僅略有出入,又不完全相同。要是一樣,我何至於失敗那麼多次。”
“好,好。誒,話說,”打斷後話,墨允恩貼心地幫他揉了揉腰,道,“分別期間,我又想起了一些事。”
末了,補充道:“還挺慘的。”
柳垂澤嗤笑:“你慘,還是我慘。”
“…這種事情也要比嗎?”墨允恩失笑,“你最可憐了。”
不再接話,柳垂澤與他默然對視片刻,彼此眼裡有自己,含情脈脈,其中包含過多的悲哀與眷戀,糾纏分散好幾世。他漸漸俯下身,在墨允恩臉側傷口落吻。一觸即分。
桂花清香濃鬱又稀薄,墨允恩抬手一碰,覺得怪癢的。
好不容易把人哄睡,柳垂澤吹滅了燭火,披上裘披,掀簾走出了主營帳。
廣闊平坦的荒漠升起一輪彎月,似把浴血磨骨的銳刀懸在了天邊。星漢璀璨,光點閃爍,涼風從遠方低伏湧來,吹起了他潤白的衣擺。走出一小段距離,身後有人靠近。柳垂澤側了側目光,指骨虛攏衣襟,溫和開口:“鄭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