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垂澤眉心紫電青霜,二話不說起身下了馬車,攏動寬袖凝眸打量。
沒人受傷,也無人亡命,他暫時緩了臉色。
“不知是這些村民所犯了何事,竟用得著閣下如此大動幹戈,”柳垂澤淡笑道, “有事好說。只是這群村民屬實無辜,可否先將人放了?”
為首漢子駕馬繞著他轉了一圈兒,皺緊眉稍,懷疑地道:“你是禦史大夫?”
“是。”柳垂澤仰頭,目光掠過此人落在柳玉身上。見他一副箭撥弩張的模樣,點頭安撫,這才讀話,“閣下認得我?”
為首漢子視線在他渾身上下游走,似乎是在確認什麼。即刻抬了抬下巴,翻下馬背作揖道:“在下襲風。是魏府侍衛之首。我家大人早已等候多時,望禦史大人能隨我們一齊前往。”
末了,偏頭示意其餘隨從將村民譴散,又道:“事不宜遲,走吧大人。”
柳垂澤真是狠狠被震驚到。茫然道:“這麼大的陣仗,沒必要吧。我可以自己找過去的。”
“在下也不清楚。不過,陛下傳信吩咐過,說要你證您的人身安全,”迎上柳垂澤霎時無語的目光,襲風一怔,再度垂頭, “…我們這也是,皇命難違,奉命行——”
“好。我知道了。”柳垂澤難得無禮打斷。
“也是為難各位了。不過若有下次,直接把信交於我便可,不必履行。”他道, “先去魏府吧。勞煩諸位帶路了。”
襲風虎軀一震,似乎被他如此出言不遜的話語噎到了。緩緩握拳:“……是。”
這路,越走越是深幽靜謐。白牆黛瓦,波簷什錦窗,不比長安朱牆琉璃瓦繁華炫目,獨有清幽之流。青竹竹葉兒尖微墜水珠,青翠欲滴。暗香四溢,簡直一派君子明月,雅緻素樸之風。
想必這府中家主性脾沉穩,不屈功名,大概是個同他志同道合之人。柳垂澤踏入偏院,見湖中倒影皆為修竹流雲,神色不免柔和幾分。連帶著前不久因暈船積怨的鬱悶都一掃而空。
襲風將人帶到,使去尋魏家家主,留他們三人在原地等待。
溫琢玉鬆了口氣,想起之前想問卻無從問題的話,省略疑惑,單刀直入道:“陛下可真是待你極好。”
“我有點累,”柳垂澤輕輕揭過話題,低聲道,“尋個亭子歇歇吧。”
溫琢玉自是清楚對方有意避而不談,也不過多糾纏。安靜片刻,在柳垂澤身後道:“我們兩個,還真是南轅北轍。”
柳垂澤腳下一頓,轉身笑笑:“本就不是一個人,有差別再自然不過。你又何必耿耿於懷。”
“我知道啊, ”溫琢玉邁出半步,“我這不是一一”
話音未落。
瞬息間,竹葉被驟風席捲,飄落萬千,疾風橫傾。雪亮劍影與清脆撞擊之聲不絕於耳,引得三人回首觀望。卻並無要防身或者相救的意思。只是一味看著,看著。看著他們比試數十招。
草花飛濺,兩道身影聚合又散開,再聚合,再分開,打得天昏地暗,看勢頭更像是沒完沒了,似乎還未注意到這裡還有另外幾人。
打至一半,另一道高挑清瘦的身影動作稍頓,挽了記劍花,高聲笑罵。
“唉一一”
“一一父親您這是勝之不武!明明說好了初敗定勝負你怎麼能………你捅到我了!!”
一道殘影自湖面閃過。下一秒,出現在某枝青竹之上,執劍喘氣,撫心懷呼。
少年見對方攻勢不減反增,徹底無語,大驚失色:“你這是要謀殺親子,喪心病狂喪盡天良,遲早有一天遭報應……你別擁我了!!!”
“老子捅的就是你!你這個不學無術、整日只知練那破劍的孽障!!”魏父氣得七竅生煙,提起大刀就往親兒子腿上砍, “天天偷銀兩,天天偷!你不止光明正大偷!還三更半夜深偷!我問你,這些銀子你到底用在哪兒了?!”
少年郎俯身險險躲過刀鋒,心有餘悸,抓住竹枝躍至更高。身心發虛地啞聲道:“…助人為樂去了。”
魏父簡直能被這不孝子氣死過去。
見二人動作漸緩,想必是魏父年事已高,心有餘而力不足。直到脖頸漫上血色,已經筋疲力竭了,柳垂澤這才走出一步,目光瞥了眼對方手中大刀,輕語著:“魏…侯爺。”
“啊?”魏父反應不能,忿然扭頭,差點跪了,“柳大人…你,您。您來了?”
“其實早便來了,不過方才目睹魏侯爺與魏小侯爺切磋劍法,”他頓了會兒,遲疑道, “心下才瞭然,屬實沒找好的機。叨擾了才是。”
魏父趕忙挽留,這才想起手上還握著大刀,著實不太雅觀。臉一燒,丟下,道:“柳大人說笑了,這怎麼能算是叨擾,您能來此在下高興都來不及,又怎會招待不周就讓人走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