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這是安慰。於是,柳垂澤在巍巍城牆下對他真心一笑,拱手作揖,憂愁卻從未因此說去半點:“多謝啦。”
“陛下前往疆場,朝中事務便由你我暫時接管,不知此舉是好是壞,”尚明秋極輕嘆了口氣, “只是怕難以服眾,屆時又是水深火熱。”
柳垂澤不著神色笑笑,低語道:“這幾日,我要去一趟杭州。”
毫不意外。尚明秋也笑了:“因為百裡遙之死嗎?這件事的確事發突然,蹊蹺非常。恐怕那股勢力並不簡單分散,的確不容小覷。”
“是不容小覷,但也算不上是什麼棘手的禍患。”柳垂澤道,“刑部查出其死前被下了軟筋散,單看血字鮮豔程度又像是不久前才落下。按仵作所說,牆上血痕有力遒勁,內力深厚,這般看來,是絕不可能出自百裡遙之手的。”
柳垂澤眸色深斂,不帶情緒笑起來,溫聲道: “確實不可輕敵。且不說此人目的如何,就光論這身手,能在官兵遍佈的的曲回地牢來去自如,便己能得出此人身手不凡。只怕這件事會因此更難辦。”
言外之意,便是指行刺之人為官中差役有絕大可能。不過宮內下人細作宛若過江之鯽,想要揪出這麼一個人無疑是大海撈針。再加之他身為外臣,本是宮外之人,理應管不得。眼下孟雁又總是頻頻向他施威,獨享針對,根本深探不得,又何談什麼掃除奸細之策。
皇太後不給他使絆子都謝天謝地了。
柳垂澤苦笑道:“走一步看一步吧。不過去往杭州辦事期間,為了穩固朝中各方勢力動亂,我會加派人手以上未保障尚大人的行事安全。”
尚明秋含笑頷首:“多謝柳大人了。”
……
城門外。
被死死纏著的禦史大人頗有些哭笑不得。
眾臣子表面上雖然不敢妄言,但眼神亂飛,斷然私下進行詭異無聲的交流。眼見柳垂澤的手被握於掌心已有半盞茶時候,都將悶出汗了。他笑著用餘光睨向周遭,好言相勸般地道:“再不放手,怕是會誤了時辰。”
“垂澤,你一定要想我啊, ”墨承意肩披玄色鬥篷,高尾飛揚,一身黑衣倜儻風流,說不出的意氣風發。此刻騎著馬開始賣可憐,“日後那秦嘯若是再來打擾你,你直接抽。把他給我往死抽。切勿心軟…還是之前你愛吃的那桂花釀團,我做了三盒,一盒十五隻送到你府上了,想我時可以吃點緩解下口腹之慾。還有那玉佩一定要每時每刻戴著,能夠睹物思人…微雨閣我打點好了,每日按時送餐,你記得吩咐柳清去取。”
墨承意裝作沒聽見,喋喋不休繼續補充,活像年過半百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的老媽子。
“還有呀。等我回來時估計早入秋了,你記得多添衣物,炭火燒旺些,若是還冷你直接入住寢屋也無人敢攔,”墨承意事無巨細,頓了一會兒,又道,“半年前買給你的那支玉簪先別戴了,後面送更好的……”
柳垂澤想不留痕跡抽回手,被握得更緊些。
“……”
他有些尷尬。
抬眸,帝王垂首傷心欲絕;側目,穩騎戰馬的太尉唇角抽搐;往右,百官神色奇幻莫測;向左,當朝丞相不忍直視。
…收回前言。柳垂澤面上帶笑,心裡正琢磨著該如何解脫,還沒想到辦法,便覺手指一鬆,驚覺是墨承意終於捨得放開他了。不由得彎了杏眸,莞爾道:“親徵加油。”
聲音很小,很輕,只有彼此能聽見。
見狀,墨承意俯身。唇瓣碰及對方微涼的耳尖,壓低聲音輕笑道:“你再說一遍?”
高尾迎風飄起,手中攥緊韁繩,上身稍傾,嗓音含笑。
不由得短暫失神。
“我誇你今日很英俊。”柳垂澤早已瞭解此人脾性,毫無負擔地贊不絕口, “無人能比,神威意氣……驚為天上人。我說完了。”
此話剛落,曹衡臉色真是精彩紛呈。曹衡氣急敗壞:“…喂。”
連換作平時,他絕對喜歡看二人打悄罵俏,也願意多看。
但這背景,這局勢,這氛圍。還說什麼情話呢!趕路要緊知道不!
柳垂澤見眾人都看醉了,也聽醉了,恍若無事地朝其拱手作揖,端正道:“事況緊急。便不多言了,微臣在此恭送陛下、曹太尉。”
反應過來,臣子們紛紛附和。
“臣等恭送陛下,曹太尉一一”
墨承意淚灑心田,戀戀不捨。顧盼生情的桃花眼回首望去最後一眼。瞬間悲愴之色隱動。至多揮手策馬,踏上征程,霎時塵土紛飛,天光乍現。甲光向日金鱗開,一彎日輝傾瀉而下,仿若一柄斜.插.入厚土的長劍。
香輪寶騎愈行愈遠,直至浸沒於那青黛色的暮色中。
年輕氣盛的墨承意,側眸眺望已經全然看不見的城牆,寞落般垂下眼簾,表面對旁人端著滿面春風,寥寥無幾的笑意。
實則在心底陰沉沉戳著寫書之人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