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生氣啦?難得呀柳愛卿,”墨承意傾身越過檀木案幾,抓住他的小臂,眼底含笑道, “說說說。你都親自問了我當然要教。不過…”
見他故意欲言又止,柳垂澤嘆了氣,偏頭看他:“怎麼。”
“一一不過這樣一看我很虧呀, ”墨承意開始給古代人灌歪理邪說,並且講得理直氣壯,頭頭是道,“在我們那邊,自古以來講究的都是一報還一報,要互相奉獻才是君子作風。今日我把絕技傳給你,那按道理,你是不是也該給我些什麼好處?嗯?”
柳垂澤認真掂量,發現的確如此。倘若世上一切都只有一方付出,那未免也過於不公平。如是,他鄭重回複:“你說得對。”
墨承意笑眯眯:“是吧。那事到如今,柳愛卿可以…”
“所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柳垂澤依舊是溫柔地笑著,只是那語氣莫名嚴肅莊威,擲地有聲, “今日,你教我一技。日後,臣定當誓死忠誠追隨,將你視為微臣再生之父,可好?”
墨承意:“……”
我不同意 。
殘燈分幌,淡月紗窗。等墨承意緊趕慢趕地將奏本批完,伸了個懶腰打算褪衣休寢,抬手掀起綠紅交相的珊瑚珠簾時,發現柳垂澤已經和衣睡在了床沿。
指骨清瘦修細,骨節弧度溫和,指間還虛虛纏著一支毛筆。墨承意忍俊不禁,偏頭無聲淡笑。想來他直到入夢前仍在刻苦練習。
這麼努力,做點什麼不好。
墨承意蹲下身去,抬手力道極輕地捏了捏對方的臉,眼神陡然一變,佯裝惱怒模樣恨其不爭地道:“大逆不道。誰說我要同你做父子了?”
他逼近柳垂澤,一雙細眸眨了眨,用氣音道:“讓你一報還一報,你是報了。但也報得太有份量了,居然願意屈尊當我兒子……我拿你當物件,你卻想讓我做你父親,真不怕我有什麼特殊癖好跟你玩兒亂.倫嗎?”
“不解風情。你沒救了。柳垂澤。”墨承意吐糟,“我這是情話說給聾子聽,”他隔空指向對方眉心,痛心疾首, “情詩寫給瞎子看。”
動靜不大,柳垂澤仍然睡得安穩祥和。墨承意蹲得腿麻了,輕巧翻身上了床,伸出雙臂將柳垂澤攬入懷裡。彼此體溫互相融合,桂花的氣息也於夜色闌珊之下,悄然愈濃。一陣溫暖無延。墨承意力道使得緊了幾分,憤憤地低聲道:“真是根木頭。”
柳垂澤:“……”
墨承意還不肯放過他。趁人之危親了親對方額心一下,轉而繼續擺老師架子,道:“柳垂澤。柳君清。朕告訴你,只有傻子才想和你當父子。我勸你立馬斷此念頭,否則—— ”
竹影清幽,月輝如積水空明,攀上柳垂澤宛如白瓷的臉,低垂睫羽之下落了層陰影。
暗香浮動,使人大腦清淨不少。柳垂澤無法再聽若無聞了,緩緩眯起眼,睨他瞬息。見他不再說話,啞著嗓音,語意帶笑道:“怎麼不說了?否則什麼?”
“…否則朕便把你囚於寢殿,寸步不離地守著,”墨承意索性也不藏了,心安理得抱著更緊,道, “你是想故意氣死我嗎,柳垂澤。這招如此陰險狡猾,也虧你想得出來。”
聞言,柳垂澤淡淡一笑,轉了一圈毛筆,故作矜持地道:“我會轉筆了。多謝陛下賜教。”
“呵。”
墨承意不帶情緒哼了一聲。
並沒有被安慰到絲毫。
“夜深了,陛下還不睡嗎,”柳垂澤手肘撐起上半身,墨發垂散幾縷於襟前。目光無奈且存柔,輕嘆道, “雖說陛下如今身體尚且康健,可若總是沒休息足夠也是不妥的。這萬一以後要是不長個……”
驀然噓聲。墨承意順著他目光所向之處看去,果真見屋簷落下散零荷瓣,一道黑影隨之躍上屋頂。柳垂澤面不改色,用氣音道:“有人。”
“怎麼又有人,”墨承意真是心服口服,每次想和柳垂澤調.情都要被打斷,真是受夠了。將臉埋入柳垂澤溫.軟的頸窩,悶悶不樂地道 ,“這刺客是統一從一個廠子發貨的?套路還皆是這般卑劣下作。就不見新穎招數。”
柳垂澤無語地看了他一眼。
他“嗯”了一聲,即刻忽地將握筆的手探至他眼前。莫名其妙中墨承意以為是禦史大人要說什麼悄悄話,剛要側耳傾聽,側到一半,柳垂澤又忽然轉了五圈筆杆。皓眸映著燈火,靈動極了:“多說無益,我們追上去。”
墨承意上半身朝後仰了仰,懷裡白衣從他肩部退出去,從他身側穿去,站了起來。他反應過來此人方才所做所為,猜出意欲何為,被狠狠萌到一把。抬手掩唇忍下溫漾笑意。
禦史大人怎會如此可愛。墨承意捂上心口,淡淡一笑。
香度萬裡闕,杜鵑綠柳掩映,湖上碧圓自浮,修竹石樓亭亭清絕。水色蕩漾開去,驚動起一陣促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