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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能如期赴約這件事,柳垂澤從來不是故意而為之。只是春壽宴現場寬闊空曠,要佈置得形勢若畫堂華樓,定然要花費很大功夫與精力。
先前禮部已經將大致框架與擺件羅列了出來,現下要做的便是一一對應點飾。那已經完善的半邊發散著熠熠耀眼的金光,分外奪目。
柳垂澤負責監工與排程勞力,方方面面都需仔細盯著,根本走不開。
沈明玉指使完玄墨紗幔的走勢,朝這邊踱步而來。見到柳垂澤照例一拜,客氣道:“柳大人。”
柳垂澤頷首,應道:“沈大人。”
沈明玉環顧四下,並未發覺不妥,於是問他:“柳大人可是有話要說?”
柳垂澤搖頭,淡笑道:“沈大人多心了。”
“今夜再仔細檢察一遍,若是沒有錯漏,便可以收工了,”沈明玉道, “今年非同往日,春獵人數足夠多,護衛也如水流。但還是難保不準其餘勢力是否會有動作。眼下,柳大人,你我還是安分守己些來得穩妥。目前局勢,你也是時候該考慮考慮自己現如今在朝中的處境,能做到的話最好還是填補缺漏,免得屆時被他人視為盤中之食,案上之魚。到時候再想亡羊補牢也是無用功了。”
柳垂澤聽完了,沒顯現出什麼較為鮮活的情緒。他沉吟片刻,淺笑幾聲,禮貌道:“多謝。”
“我也就是隨口說說,”沈明玉擺擺手,心中惦記著工程,說完便打算走了。臨別之際,他頓了頓,轉而輕音道,“至於聽不聽,柳大人可自行定奪。”
隨之對其作揖:“沈某告辭。”
柳垂澤垂首笑了笑,目送他離開,眸光黯淡。
方才那段說辭,既像是提醒,又似是在暗中威脅,色彩著實不善。柳垂澤品出其中含義,不可抑制冷笑出聲,面無表情地仰頭瞥了沈明玉渺遠的背影,眸中閃過一絲狠戾的意味,稍縱即逝。
他抬手摁壓眉心,繼而嘀嗒:“無聊。”
在場地糾纏直至日落傾陽,天邊霞光熾熱,倦鳥陸續歸巢。完工後柳垂澤又親自審查過一遍,確認無誤之後,便叫眾人都散了。
臨走之際他仍能看見遠處那道深紫身影。距離太遠,他懶得再多此一舉過去告辭,躊躇幾秒,最終仍是面不改色地揮袖而去。只留一抹絳紅滴在身後,任由涼風吹拂,最後消融在夜色中。
他剛走到轎子邊,就看見柳玉駕著馬,正一臉無語地俯首看著站在馬側梳理毛發的柳清。
柳玉看到他了,翻身下馬,走近道:“大人。”
柳垂澤點頭:“嗯。”
“哎大人你終於結束啦?”柳清停下梳毛的動作,舉著木梳便歡跳過來,興沖沖地道, “秦公子讓我捎句話給您!我都憋了一天了!!!”
看著眼前少年咋咋呼呼,柳垂澤不禁稍稍往後仰了點,啞然失笑:“他讓你捎什麼話了。”
柳清眉開眼笑:“他說,那黑衣死士一家老小已經安置妥當,就在長安西邊郊外一座院子裡,很隱蔽很安全的,不會有人發現。”
“辦事效率倒是快,”柳垂澤不經意間輕輕抬眸,見柳玉仍是一副苦大愁深的模樣,歪了歪頭,問道, “你怎麼了?”
柳玉聞言張了張嘴,還沒說話,柳清又囔囔起來了:“還不是因為大人帶回柳府的兩個小孩太鬧騰了,吵著他了唄。”
柳垂澤皺了皺眉:“清兒,好好說話。”
“…哦。”柳清悻悻閉上嘴,眼珠一轉,又道, “那兩個小豆丁身體養好後一直哭著要找大人,可大人又在辦差事…他們太能吵了,柳玉和我就一起鬨,但不知道是柳玉長得兇還是如何如何。大的還好,隨便拿顆糖就能解決的事,倒是小的,一看見他便哭得更大聲兒了,止都止不住!!!”
柳清拍了拍柳玉僵硬的肩頭,故作老成地道:“可憐的柳玉,因為這件小事喪盡顏面,被整間西院的同僚明裡暗裡反複嘲笑。但他居然還死都不願同您說!!!唉……唉!真真兒是根木頭。”
事到如今,好事壞事全被說了,柳玉緊咬了下唇,更自閉了。
柳垂澤望向他,緩和了語氣,問:“是這樣嗎?”
柳玉掙紮抓狂,心裡將柳清摁在地上揍了幾百回合,雙眼一閉打算破罐子破摔,嗓音沙啞道:“是。”
“性子過於倔也不是件好事,”柳垂澤上了馬車,進轎前又打量兩人瞬息,無奈道, “今夜我會將他們安置在君子閣,便不用你們照顧了。”他頓了頓,慢慢補充, “日後有事直說便可,不必藏著掖著的。我又不會怪罪,還是說,你真覺得我如坊間傳聞那般冰冷無情了?”
柳玉急忙否認:“不是。”
“那便回府吧,”柳垂澤彎彎眼,“都別計較了。”
柳玉點點頭。眼見自家大人入了轎後一把拽過杵在一旁掩嘴幸災樂禍的柳清,頗為咬牙切齒地低聲道:“……回頭我再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