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嘯年紀小,說話沒有深思熟慮過,一時出言不慎在所難免,你怎麼還跟著他胡鬧?”
柳垂澤瓷白的面容透在熙和日影裡,泛著柔光。頭頂是鳥啼風動,他蹙了眉,似是責怪又似關切,低語道, “還當著他的面口不擇言。你將他惹惱了,有什麼益處?北境王如今掌握邊關生死,必須和氣以待,臣並不明白陛下究竟是智昏還是無賴,居然會一味激怒他……還有沒有一點國君的樣子?”
墨承意聽他講著,也不惱。
倒是柳垂澤一道責備下來見對方沒反應,自認罵得狠了,也逐漸軟下語氣。將訓誡道完,最後也是閉口不言。
如今他們仍舊牽著手,雙方皆是沉默。
墨承意忽然道:“我也還是個少年。”
柳垂澤怔然。
“我就是口不擇言,膽大包天了。可那又如何, “墨承意攥緊他的手,眸光黯淡,輕聲細語,”朕乃九五之尊,要什麼得不到,何苦須去等候什麼。拿不到,我便自己親手去搶。我管他怎樣,倘若他敢威脅,我未嘗不可先發制人,殺了他不就得了。”
他逼近柳垂澤,微蹙了眉,流露出幾縷可憐與委屈,道:“可是垂澤……我只是想和你單獨相處啊,我做錯了嗎?為什麼要生我的氣,我哪件事做得不對還是哪句話說錯了,這些我都…”
他看著柳垂澤神色愈發茫惘,心中動容,剋制住逐漸暴走的思緒,咽進肚子裡緩聲道:“…我可以改。”
話音未落,柳垂澤忽然撫上他的側臉,彷彿在慰憐。墨承意頓了頓,淺色的唇張了張,還未來得及談吐,就聞見原本淺淡疏遠的桂花香濃鬱了。
“你這個……蠢貨,”柳垂澤嘀咕,“我哪是在怪你。分明這是在……”
擔心你。
嚥下後半句,柳垂澤回抱住了自己。
墨承意神色惘然。
“……話說得這麼露骨,陛下也不害臊的嗎,”這是柳垂澤第一次主動,未免不適,耳尖也染上淺薄霞紅。還強裝鎮定地道, “但是北境王此人情緒變幻莫測,不好捉摸。順其自然即可,我不在意你是否有那個實力與其抗衡,都沒關系。”
柳垂澤輕而慢地說著,腦海裡又浮現了那朔風肆虐,清雪紛揚的夜晚。
竹梨花璀璨耀眼,星河天燈絢爛如幻。只有他渾身冰冷,神緒混沌抽痛,視線發白間只能看見身形模糊的墨承意。
他懷中攏著枯朽花枝,耳邊嗡鳴不止。彼此間落吻難舍,卻終究還是天人永隔。
那夜實在太冷,導致他重來一世後也便怕了寒。
細柳嫩芽織成一片柔和朦朧的綠霧。輕風攜來草木香,鳥鵲嬉喜,澄陽斜傾,皆同曾經的記憶顛覆不似。
時間久了,柳垂澤有些猶豫是否該放手。
畢竟這麼光抱著也是夠尷尬的。
禦史大人的薄臉皮有些掛不住。
左右為難之際,有道清澈張揚的少年音砸在他耳邊,只是那昔日高談闊論的音調卻不甚平穩,而是輕輕發顫:“我倒寧願你自私自利,囂張跋扈些。”
這樣,你也不會落得個那般悽慘的下場。
背負千古罵名,世人唾棄。
本該與你沒有幹系。
……
三日後,休沐期至。
墨承意飛鴿傳書邀他出行,禦史處理公務,便也應下了。
春寒風暖,吹斜青柳,穿行在大街小巷,亭臺樓閣。最終低伏落於湖泊表面,泛起層層漣漪。
長安城入夜後仍是熱鬧非凡,張燈結彩,人□□織,煙火氣厚重。清風明月與人們擦肩而過,落在身後,掀起一角雪白衣袂。
柳垂澤手裡提著一隻兔子花燈,杵在某個攤子前,墨承意拿著糖畫站在他身側,正低著好看的眉眼,仔細瞧著攤上的紅色花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