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垂澤啞然失笑,端起茶盞抿下一口潤了喉,此後縱然暖陽映遠山,聽林深鶯啼燕語,東風薰梅染柳。也再也喚不起他丁點動容。
剩餘二人不肯白來一趟,將桌上鮮果糕點風卷殘雲般解決,見柳垂澤仍盯著湖面發愣,一時有些相對無言。
走,還是不走,這是個致命的問題。
糾結片刻曹衡還是打定主意走了。他站起來,難見有些心虛。於是刻意對柳垂澤咳了幾下,道:“我先走了。柳大人。”
柳垂澤背對著他,點了點頭。
曹衡也走了。便只留花嫁單獨與禦史大夫共處一室。荒山野嶺、孤船停泊、孤男寡男、風和日麗…花嫁略有些緊張,神色不自然,左右動了好幾下,窸窸窣窣的動靜似是被柳垂澤聽了去。
於是,在他左右為難,抓耳撓腮之際,柳垂澤大發慈悲,溫柔地開了口:“花大人若是無事,也可以先行離開。”
花嫁等的就是這句話,於是站起身理了衣袍,瀟灑作揖道:“那在下告辭。”
隨即也走了。
柳垂澤:“……”
又沒有人了。
他暗自嘆氣。
晨陽漸斜,霞光漸黯。
四下寂寥蕭索,寒鴉萬點,高城望斷時燈火已黃昏。
夜風準時乍起,吹得山林綠蔭颯颯,湖水微動,揭起層層金桂燦爛遮掩著的一葉孤船,素紗華華,一抹暗流紋錦袍也為之翻飛,於風中流淌。
鴉色長發溫柔拂動,散落襟前。頭戴琢玉素冠,落指之間皆是冰姿後有仙風。悠揚箏音嘈嘈切切,應和雪梅香嫩,共成一簾美夢。
曲徑花柳顫顫,一頂珠鈿翠蓋停在樹下,紅縵輕搖。露出轎內一襲朱橘色。
箏音入耳,墨承意果斷下轎,“嘩”地展開新購的黑漆描金臘梅小毛竹扇,直呼感覺對了,端著一派文人墨客的模樣欣然探進了湖岸。
船裡,柳垂澤一曲彈罷,飲了一口冷透了的茶水,心緒中那經久不消的愕然淡去幾分。
他棄箏而去,伏靠在船外榭臺竹欄,伸手挽了一捧春水。微風吹過,有點兒涼。
昏昏欲睡中,他見一閃而過的朱橘色越走越近,由朦朧變為清晰。定睛一看,辨認更久,才遲緩發現那是墨承意。
還是,與同以往所知截然不同的墨承意。
以往,少年郎多以高尾見人,渾身上下張揚且不羈,是為風流之雅。現下,他僅是隨手紮了低尾,不及常日那般意氣風發,少了些許青澀感,無端多了幾分風趣與溫柔。
柳垂澤長發散落,幾縷揚在空中,幾絲已浸入湖水裡,但他皆未曾發現。
他就這麼愣神的看墨承意停步沖他歪頭,打量片刻,轉而展顏一笑,抬靴湊近自己。
“柳大人這是飲酒了?”船內酒香清淡,摻有若有若無的茶香。墨承意認真嗅了嗅,俯身對他道,“揹著我偷偷摸摸的喝,嗯?”
柳垂澤小心翼翼偷看他一眼。
甚至還是有點委屈那種的。
“………”
墨承意愣了愣。
這委屈小眼神。
我的天。
墨承意春.心萌動,蹲在他跟前。
他直接撇下了摺扇,伸出雙手捧住柳垂澤醉得雲裡霧裡的臉。看得他耳尖微紅,思緒暴走。
真情實感地輕聲感嘆道:
“柳大人,你怎麼會…這麼討人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