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人何出此言呀?”墨承意尋了個靠窗的空臺,撩袍坐下,抹開扇面扇起風來,“柳大人難道不喜歡嗎?那我帶你去別處吧。”
柳垂澤收回打量的目光,看著他笑了笑。自行倒了熱茶,端起來淺飲一口,眸光落在瓷杯裡湯色清澈,道:“若是真光明磊落,方才公子何須打點著小廝,還拿了那麼多銀子給其揮霍,這可不大像是你的行事作風。”
墨承意舉起茶杯,吹了吹,彎眼笑起來。語氣聽上去似乎不大在意,慢條斯理地答道:“有錢沒處花,不行嗎?”
柳垂澤頭也不抬,表情雲淡風輕地喝完那杯熱茶,放下茶杯,不做言語。
然後,又沖他意義不明笑了笑。
用完飯後,二人便不必過於拘泥於飯桌禮儀之道,舒適自然便可。
柳垂澤喝完一盞茶潤了喉,手邊放著那籃紫紅霞映。側首眺望,城中天地染紅了橘紅血色,暖風吹拂起樓下一片柳蔭颯颯,黃花飄落。不多時,外界下起延綿細雨,天色仍然霞光熾熱,不見一絲烏雲。
有絲涼雨落在柳垂澤眉心,順其眼瞼淌下,染著霞光。他一時彷彿落了清淚,其中含有無限情愁思痛。
墨承意轉過目光時,見到的便是這番模樣。
他頓了頓,心緒稍亂。灌下半壺烈酒,下意識啟唇,將書中分明偏後的臺詞搬了出來,道:“柳大人,倘若有那麼一天,我對你一往情深,對你表明心意,你待如何?”
柳垂澤搖搖頭,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語氣卻無端篤定:“不會有那麼一天的。”
“倘若有呢?”
不知為何,墨承意這次沒想放過他,固執地想要聽他說某個自己早已熟知的答複。
墨承意想提前試試水,因為按照原文內容,今日他或多或少都得和柳垂澤滋生些什麼曖.昧情感。具體怎麼培養倒是沒明確描述,不過……他可以仗著掌握全文的能力,改變一下末枝細節,反正無傷大雅。
“倘若真有那麼一天……”
柳垂澤愣怔良久,神遊在外。細雨不斷敲擊頭頂琉璃瓦,敲滴出的聲音清冽悅耳,如宮廷琵琶曲,很是動聽。直到那春雨漸停,霞光漸消,天邊僅剩一抹亮色,他才緩緩道:“那便是我,萬劫不複了。”
墨承意與他心照不宣互相錯開目光,各自飲起了茶。
又一盞茶過去,見對坐男人抬手再欲叫小廝上茶,額角一抽,這才忍不住出聲阻止道:“茶多難眠,雖說柳大人身兼禦史大夫一職,但也不必如此虐待自己,享會兒晚上的清閑吧。飲茶適度,切勿再喝。”
聞言,柳垂澤似是覺得他說的不無道理,放下了手,扯了扯唇角:“多謝公子關懷了。”
走出摘星樓,涼雨仍是延綿不止,看那架勢,估摸著今夜應該是沒法停下來了。柳垂澤向小廝借了一把紫竹傘,撐開,想替墨承意擋雨,卻被墨承意攥住手腕,好笑道:“柳大人這是,想給我遮風擋雨嗎?”
柳垂澤眨眨眼,沒察覺出對方眼底的暗流湧動。他以為是方才在空臺上的談話惹著墨承意了,心下說道心平氣和,和氣生財,勿要錙銖必較。
“只有一把傘,我不替你遮風擋雨,怕是回不去吧?”柳垂澤柔聲道,“要是公子認為此舉有悖禮法,那便……”
墨承意覺得自己現在可以演了。寒聲打斷道:“事到如今,柳大人真真兒是將所謂禮法看得比自己都重。”
柳垂澤淺笑道:“本應如此。”
墨承意道:“我來撐。你不比我高,待會兒把傘戳我頭上了。”
“也好。”
柳垂澤稍作思考,便將傘交給墨承意,背手道:“我們走吧。”
直到離開長安城北街,柳垂澤和墨承意都沒搭過話。原因無他,就是忽然覺得,怪無趣的。但墨承意真耐不住這般詭異安靜的氛圍,以往也都是他主動熱場,想必柳垂澤也的確屬於那種面熱心冷的型別。
再又相安無事走出數百米時,墨承意心一狠,眼一閉,毫不猶豫剎住腳步。
牆頭探出的垂絲海棠迎風招展,吹來絲絲苦香,好聞又難聞。
他是真沒想到,就隨便問一嘴,柳垂澤反應能這麼應激。
果然還是太著急了吧。
以往皆是他開口,不斷續話,找話題,這才不至於冷場。現下柳垂澤根本無意與他攀談,墨承意真是受夠了,直接摁住柳垂澤肩頭,將他掰正直面自己,醞釀演技,片刻緩緩道:“我不就隨口說個玩笑話,你怎麼還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