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什麼玩笑,他可是從小喝冷茶喝大的,談何喝不慣這麼一說。
迎對柳垂澤路帶戲弄的目光,他泰然自若坐到其對面,取一隻瓷杯,用扇骨推過去。挑眉道:“冷茶也行。”
對月酌飲幾杯後,墨承意忽然想起前幾日在郊外,曹衡當眾嘲弄柳垂澤那件事。
於是便言:“對了。”
柳垂澤溫了一瓶梨花白,正捧著瓶身暖手。他這會兒又犯困了,幹脆閤眼接話,道:“怎麼。”
“關於北境王,柳大人是否同我細講一二,”墨承意屈起右腿,左手執扇。骨節突起,在案幾上敲敲點點,“唉,我可是什麼都記不得了。早言與你坦白這記性真是一日不如一日,現如今都不敢隨便睡覺了,太痛苦了。”
說完,他嘆了口氣。似乎是真如其所言,已經長久未合過眼。
安靜良久,柳垂澤才問道:“你的記性,為何會變得如此差。”
墨承意心裡一咯噔。心說壞了,忘記這茬兒了。於是連忙換上笑臉,迎過去,渾水摸魚欲矇混過關:“估計是批奏本批的,你也知道,這人若是做了皇帝,那每日休眠時長就跟鬧饑荒似的。擠都擠不出來。”
“陛下要是少去模仿學堂之中那少數浪子之門路,倒也不會像如今這般玩物喪志,”柳垂澤淡淡道,“聽聞,你今日又沒聽課,連奏摺都是喚的尚明秋批的。”他抬起皓眸,看他一眼,又合上眼,“要微臣如何說你。”
墨承意玩起手中小竹扇:“……是朕智昏了。”
柳垂澤仍是閉目養神,等墨承意又一盞茶下肚,也編好謊言了。輕聲續上前面的問題,道:“先帝欽定我為禦史大夫之職前,曾年我與大魏使臣一行抵達其塞外疆場。同士兵共飲燒酒,同談戰事。從平民百姓聊到家國情懷,把他們說得泫然欲泣,也因此使得他們放下些許戒心。眼見談到目的即刻達成,卻被突如其來的大昭鐵騎給打亂了計劃。”
“與我笑談其百萬軍兵多麼英勇無畏,卻是一見昭軍便貪生怕死起來。”柳垂澤淡笑道,“這件事早些年便已作罷了,現如今大燕與他們並無瓜葛。”
“而當年昭國國君喜好男色,流言瘋傳,傳多了,知道的人多了,因此也就並不罕見了。是以為早在昭軍攻城時便已有部分小國為了穩固國土,不惹屠城之禍,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召集當地男子,挑揀個最為絕色的,當做安然無恙的籌碼。大昭國君此癖好也因此遠揚五湖四海。”
墨承意懂了,傾身道:“莫不是,他是在入侵敵營時看上你的?”
“那倒不是,“柳垂澤搖搖頭,語氣極淡,彷彿僅僅只是在敘說坊間打發時間的故事一則。他見墨承意目光如狼似虎,淺笑道,“魏軍首領膽小怕事,無勇無謀,短間內找不到迎敵對策,便將我扔給了北境王。”
墨承意想了想,不禁吐槽一句真他媽畜牲,連忙問道:“那之後,柳大人是如何回來的?”
“也不是什麼難事。”
柳垂澤眸色深斂,回道:“不過總歸是些不入流的手段。我投的毒。”
“投毒好啊,也不失為一種風雅,”墨承意在心中默默給北境王記了一賬,點點頭,伸手提壺想要倒茶,卻見視線之中憑空伸來一隻修長蒼白的手。見柳垂澤止住他的動作,他頓時抬眼蹙眉笑出了聲,“怎麼了啊柳大人,連茶都不肯讓我喝。”
柳垂澤不理會他的渾話,只是將溫好的梨花白倒入那盞茶杯。醇厚酒香縈繞不止,漸漸薰香了茶水。墨承急盯著他的動作前不搭後語來了句:“今夜我能在柳大人房中留宿嗎?”
柳垂澤笑意更深:“不合… …”
“不合禮法,”飲盡酒水,墨承意捏著茶杯轉了轉,撐頭替他續話,“我知道的。”
“陛下知道便好。”柳垂澤舉起酒杯,淺嘗輒止,望向窗外玉蘭素素,殘月幽幽。
墨承意見狀只是聳肩一笑,並不多言。
……
但是事實證明,當朝新帝是絕不會乖乖服從,也是不會將禦史大夫曰其禮法放在心裡。更不會就此心軟放過這個禦史大夫。
次日清晨,日光暖春,透過窗欞漏入綺戶。染黃那落在檀木案幾微微枯敗的桂花。
禦史大夫柳大人穿好黃衣,束起高尾。推開窗戶欲感受潤澤柳風,卻是眼前豁然開朗,什麼都有。
有風挽玉蘭,楊柳青青,朱牆黛瓦,泉水泠泠。
…還有。
還有萬千玉蘭冰清玉潔,開得繁密撩人。一枝白雪無瑕遮掩住某道隱匿於霜華之色深深處的慵懶身姿。
高尾玄衣,手持竹扇。墨承意似是剛從睡夢中醒來,恰巧在檀窗微啟時便已是側過身。左手支著下頜,曲起一條腿,看到柳垂澤罕見驚愕的神情,不免偏臉,肩膀微顫,嗤笑出聲。
“早啊柳大人。”
墨承意笑得很是爛漫,似是就著昨夜觀察銘記於心的事情想了一會兒,緩緩點評一句:“睡姿不錯。”
柳垂澤:“……”
這人是變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