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垂澤又將窗關上了。
墨承意頗為意外挑高了眉,展開扇子,慢條斯理搖起風來。
不出片刻,柳垂澤再次開了窗,已然穿戴整齊,還同他一般束著高尾。是與墨承意截然相反的氣質,另具一番不可侵犯的冷清感。
墨承意再次點評。
行啊愛卿,都有小脾氣了。
“陛下,”柳垂澤抄手而倚於窗沿,勉強對他笑言晏晏,“莫不是找錯方向,寢宮可不在臣的府邸裡。”
“沒找錯啊。”他笑意盈盈,好不討打。
“柳大人,你我好歹也是同生共死過那麼一二回,不至於這般冷漠無情吧?”墨承意扶木站穩,絢爛星風鋪展在黧黑蒼穹,與驟風一同裹挾著他清瘦高挑的身姿。墨承意與柳垂澤長默對視,須臾,歪歪頭,撇了嘴,顯現出幾絲我見猶憐來,“難得我這般朝思暮想念著你,你居然還不領情。可真是令吾傷心。”說著,眉宇流露稍顯難過的神色,抬手捂上心口,泫然欲泣。
真,真是好他媽可憐。
柳垂澤淡笑道:“是我言錯了。”
“別呀柳大人,“墨承意抱著胳膊彎眼一笑,隨後從腳邊提起一隻毛絨絨白花花的東西。此物四肢無力,手足向下垂,看起來毫無生氣,“實不相瞞,方才我在柳大人府中轉了幾圈,逛到東院碧柳亭時忽覺有些許細微動靜。我猜,指定是這只小牲畜趁夜間無人把守溜了進來,膽大包天啃食柳大人府中花草。我呢,是個看臉辦事的人,於是便大發善心幫了柳大人一把,將其逮了起來。”
“若不是我出手相助,恐怕草木可是都得被它吃完了。那屆時,到了季節,柳大人如何賞花賞月賞秋香?”
說到此,他又舉了舉,舉到眼前仔細端詳片刻,略有疑惑:“不過它為何一動也不動,難不成真是吃多了噎著了?”
一隻體態渾圓肥美的白兔,被墨承意拎著,朝他左右展示。
好熟悉的感覺。
柳垂澤不禁認真辨認起來,隨即,臉色青白。
那是……
那是,那是他含辛茹苦養大的家兔。
柳垂澤瞪大雙眼。隨即,又將美目合上,表情算不得上是好看。
“它不是噎著了,”柳垂澤閉上眼,彷彿只要不再看,這一切就都不是真的,“…它是撐死了。”
墨承意一頓。
墨承意端詳著他的痛楚,猶豫再三,終是下了狠心:“這只兔子可是…”說到此,他溫柔體貼緩了一下,生怕刺激到他。隨即幹脆用了個意義含糊的字詞含蓄表達些許。又道,“…嗯?”
柳垂澤深吸口氣,滯緩般睜開眼。晚風一吹,墨承意莫名覺得柳垂澤面色又蒼白了許多。
跟個柔弱無助的喪夫小寡夫似的。
“陛下深夜造訪,所為何事,”這邊喪夫的禦史大人氣若遊絲,彷彿下一刻能暈過去,“無事的話,按禮法,君臣不得私下攀談,以免被人抓到把柄,落了話柄。”
墨承意不去執著那隻該死的兔子,背手過去,扇骨抵唇輕咳一聲,巧言令色:“在宮中自然是不可了。何時說過宮外也不行?甭管什麼禮法了柳大人,我好心好意欲求同你親近,你這般語言傷我,我真是怕自己受不了。”
柳垂澤轉身就走。
“哎。”墨承意勾唇笑笑,撇下那隻死物,腳下蓄力,便躍至窗沿翻進居室,舉扇點了點額心,“柳大人,柳大人?你果真要這麼狠心?”
柳垂澤身形僵直,側首似笑非笑瞥了其一眼,眸光清淡道:“我可未曾這般說過。”
早光那點淺有的睡意被墨承急驚得灰飛煙滅,見了那隻死去的養兔完便更心死了。
柳垂澤繞到案幾後,跪坐下去,又添幾勺香,為自己沏了一杯冷茶。舉起瓷釉茶杯盯著那汪清青,飲盡杯中茶水,這才抬眼望向墨承意:“你既然這般翻黃倒皂,那便同坐吧。”
到底還是無法冷落旁人,解了渴,柳垂澤又彎唇笑起來。
“公子要喝茶嗎?”
墨承意喜笑顏開湊過去,道:“好呀。”
他看了一眼,問道:“有熱的嗎?”
“怕是沒有了,”柳垂澤調侃,“陛下喝不慣?”
“那倒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