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這話的時候帶著哭腔,氣勢上毫無優勢。
“別走了。”佟沛帆適時給臺階下,“再出什麼事,我都沒地兒後悔。”
房懷清抓他的話頭,“你後悔什麼?你只後悔認識我!”
佟沛帆攥著他腰擦眼淚,“那還不是你先說的?你先說後悔認識我了。準你這麼說,就不準我說?”
房懷清不認,“我只說後悔認識你,你是怎麼說的?”說我是個薄情寡義、把人往壞處想的陰險小人。
“行,我說錯話了。”佟沛帆不跟他吵了,把他時時往外淌的淚擦幹淨,“早知道你這麼愛哭,我就不惹你了。”
佟沛帆已經道歉了,房懷清心裡接受,面上還繃著臉。
佟沛帆捧著他臉揉揉,提議道,“去散散步吧?晚上還算涼快。”
已經立秋了,白日裡雖還熱,晚上卻涼爽的多。
房懷清剛洗了澡,睡衣拖鞋也穿著舒服,不想再換。佟沛帆關了門,兩人沿著街道往外走。
晚上光線昏暗,不擔心房懷清萬一被人認出來。
兩人在空曠的舊街上逛,街邊零零散散地支著幾個小攤。佔蔔算命看手相的、賣一眼假玉墜鐲子的……
走著走著,佟沛帆看見一個賣茉莉花、丁香花手鏈的。昏暗燈光下,一個老奶奶正整理著籃子裡的花骨朵,把它們一個個串起來,串成潔白馥郁的花骨朵手鏈。
佟沛帆想買一串,又猛然意識到什麼。他轉頭,低聲對房懷清說,“等以後,我種花給你。你想種什麼花,咱們就種什麼花,年年都看得見、聞得著。”
房懷清起初不明白他什麼意思,突然說些毫不相幹的話。
待走近小攤,他聞到一股清雅淡香,看見那竹筐裡的東西時,才突然懂了佟沛帆的話。
佟沛帆是心疼他的手,記掛著遺憾,又規劃著未來。
明明沒痛在他身上,他反倒比自己還會睹物思懷。
房懷清肚裡的冷言冷語化作心裡的慰籍和麵上的緘默。
逛舊街的路上,佟沛帆買了串糖葫蘆。紅豔豔的色澤,外面裹著一層糯米紙。佟沛帆記得,以前跟房懷清一塊兒下館子,他有時候會在飯後買串糖葫蘆,說能幫助消化。
其實是他自己喜歡吃點兒酸甜口的。
佟沛帆樂此不疲地拆穿他,“小孩兒才吃這玩意兒!也沒聽說過糖葫蘆能助消化,山楂不是開胃的嗎?”
房懷清每次都回一個白眼,“管的著嗎你?”
後來才知道,房懷清小時候沒錢買糖葫蘆吃,長大了就格外喜歡。
佟沛帆把糖葫蘆遞他嘴邊,眼神示意他嘗嘗看。
房懷清很乖順地咬下一顆裹滿糖衣的山楂球。他“嘎吱嘎吱”嚼完,去吃第二顆的時候,佟沛帆忍不住想摸摸他腦袋。
突然又變得很乖。
最後一顆糖葫蘆讓給佟沛帆吃了。
房懷清望著舊街路上疏疏離離的光影,在黑暗裡投下細碎的清明。一陣清涼的晚風掠過,三兩個行人窸窸窣窣地走過,他突然感到一陣沒由來的愜意。
自他出事以來,第一次覺得這世界、這生活與他有關。房懷清沒想到,他還有資格繼續感受晨曦月影,酸甜苦辣,人間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