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默八歲。
在這個村子裡也是活了八年。他不會說話,出生後父母就嫌棄。
摸著黑去河邊把自己洗幹淨,他又摸著黑回家來了。路上見不著光,怕摔倒,他是在路上一小步一小步蹭回來的。雖然從家裡去河邊也就三四分鐘的路程,但他這樣走一趟來回,還是花了不少時間。
小孩睡得早,他回來時弟弟已經睡下,溫文學從餐桌邊的位置移動到了沙發上,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白酒,還在看電視。
林紅見他終於回來,一皺眉,就開始罵他:“叫你去河邊洗一下,你要花多長時間?有那麼金貴嗎你?怎麼,身子那麼金貴,從我肚子裡爬出來還是個啞巴?”
“你要不是啞巴,我生了兩個帶把的,不知道能過上什麼好日子。”她說,“你奶奶早就恨不得把我捧天上去了。”
溫默沒吭聲,回頭把門關上,掛上鎖。
“桌上還有粥。”林紅說,“自己拿去吃。”
溫默點點頭,走過去。桌上的確有個碗,碗裡還有半碗粥。但鹹菜沒了,烙的白餅也沒了。
見他打量飯桌,林紅又在後邊說:“還想吃餅,想吃鹹菜?美得你,有的吃就差不多了。”
溫默還是沒做聲,挨罵了也沒反應。自己只有粥吃這事兒,也在他意料之中,家裡向來只有他爹和他弟弟有最好的吃,他只能混點邊角料吃。
溫默拿起粥拿起筷子,走到一邊去,乖乖在牆邊坐下,端著涼了的白粥,吃了起來。
他不能上桌吃飯,哪怕桌上都沒人了,他也不可以上桌。
林紅看他自覺,才哼了聲,沒再說什麼。
她坐到沙發上,跟溫文學一塊兒看了一會兒黑白電視。
屋子裡一時安寧下來。
片刻,林紅隨口嘮道:“哎,我聽趙嬸兒說,江勝國家裡來了個女的。”
溫文學終於出聲了:“啊?”
“老江家來了個女的,帶著仨孩子。”林紅說,“一個老大不小了,瞧著十多歲了,還有個小姑娘,甚至最小的那個,還在襁褓裡頭呢。”
溫文學訝異:“才那麼大點兒?”
“是啊。”
“他在外邊搞大的?”
“不是,我聽說,那是他嫂子。人說江勝國之前有個親哥,真假的?不會是找的藉口吧?我嫁過來都快十年了,沒聽說過。”
溫文學沒吭聲,想了一會兒才說:“之前他是有個哥來著,好像叫江什麼軍。”
“真有啊?我還以為是老江為了給這新老婆打掩護找的藉口呢,怕她一上門就帶仨孩子,在村子裡過不下去。”
“真有,小時候我還見過他哥倆。”溫文學說,“你嫁過來之前,那個江什麼軍就說要去縣裡闖闖,帶著大著肚子的老婆,就坐綠皮火車走了。”
“他走了沒幾年,江勝國他爹媽就不行了。兄弟倆把葬禮辦了,他哥就又風風火火地回城裡去了,後來一連好幾年都沒回來。你要不提,我都要忘了,還有過這麼個人。”
一提老江家老頭老太太死了的事兒,林紅倒是有印象:“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我剛嫁來那會兒,村子裡是突然死了人。”
“就是老江家。”
“咋死的?”
“忘了。好像是老頭上屋頂曬苞米,掉下來就摔死了。老太太正好在院子裡曬陽陽,親眼看見了,結果一口氣沒上來,跟著就沒氣了,等江勝國到家,就看見爹媽都死院子裡了。”
溫默聽得都心緊了一下。
林紅也是倒吸了口涼氣:“哎喲喂。”
“你說的那個來老江家的女的,應該真是他兄弟媳婦。”溫文學說,“他又沒種,生不出孩子,怎麼可能能在外面三次搞大女人的肚子,還讓她上門來。”
“倒也是。”林紅往沙發後面一倒,“他都沒那個本事。”
“他嫂子來幹啥,還帶著孩子。”溫文學問,“跟他哥過不下去了,來找江勝國?”
“她說他哥死了。”林紅說,“據說是死城裡了。娘仨個沒錢,就來投奔江勝國。”
溫默一頓。
他猛地想起江奕那張笑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