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溫默左邊臉旁的頭發掀了起來。
一大塊血肉模糊的傷映入眼簾。那塊兒皮肉都爛了,像是被誰用力砸過。
沈奕心一抽,下意識地張嘴,一句罵人的話裹著怒火到了嘴邊。
但話語硬生生止住了,沈奕沒罵出來。
他皺起眉,看了半晌,收回手。
沈奕嘆了口氣。
雨還在下,天色已經黑了,這漆黑的巷子裡,只有沈奕手上的手電筒發著亮光。慘白的光下,溫默的臉上像被覆了層蒼白的膜,越發沒有血色,那些血水像一條條蜿蜒的蛇,從他臉上吐著信子爬下來。
“不管是江奕,還是現在這個我,”他低聲對著溫默嘟囔,“都不能把你放在這兒不管,是不是?”
“哪怕你看都不看我一眼。”
直到沈奕揹著溫默回到宿舍,雨都還沒停。
溫默歪歪斜斜地趴在他背上,一路上一動都沒動,渾身又冰涼至極。沈奕身上就一件早已被雨打濕的短袖,溫默身上那股涼意透過濕透的衣服刺進來,刺得沈奕直打哆嗦。
溫默很輕,輕得幾乎沒有重量,沈奕能一手打傘一手拖著他。
沈奕蠻幸運,回到宿舍的時候,正好宿管阿姨不在,沒人守門。
他趁機揹著溫默一路上樓,回到了自己的宿舍裡——雖然阿姨在也沒什麼關系,但他揹著這人的動作,落到別人眼裡,估計就是揹著一團空氣。
守夜人是地獄的鬼神,別人極有可能根本看不見他。
讓阿姨看見一個他揹著一團空氣進宿舍的景象,多少有點尷尬。
溫默身上濕噠噠的,還滴答著血水。
沈奕把他放到地上,讓他靠牆坐好,他頭一次打心底裡慶幸自己這“孤傲”的宿舍生活。幸好那兩個不著家,對面那個上輩子害死他的也瘋了,整個宿舍就他一個人,所以帶回來個男鬼也沒問題。
沈奕把溫默先放到椅子上,回頭去衣櫃裡抽出來一套被褥,鋪在地上,打了地鋪。
他把溫默放在上面。這一床被褥很快被溫默身上的血水浸濕。沈奕解開他的衣服,脫下了他浸滿水的外套,搭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正忙活時,手機響了一聲,是邊老師給他發了訊息。
【龔滄和他父母來學生課了,要簽一份檔案。正好,這份檔案也需要你們簽一下名字,你看一下。沒什麼問題的話,你線上上簽個電子簽名就行。】
下一秒,邊老師發來一份檔案。
檔案的名字寫著《協議書》。沈奕暫時不想管什麼協議,他心說也不急,便放下了手機,拿盆出去打了熱水回來。
他拿起毛巾,先給溫默搓幹了頭發,隨後把毛巾泡進熱水裡投了一遍,再擰幹以後,去給溫默擦了擦臉。
臉擦到一半,沈奕望向溫默覆蓋了半張臉的面罩。
他伸出手。
剛碰了那面罩一下,沈奕的手就觸電似的縮了回來。
刀口在脖子上,他必須把這個“面罩”一樣的領子拉下來。
可人家一直這樣穿著高領藏著口鼻,這時候把它拉下來,沈奕莫名有一種趁人之危扒了人家衣服的良心破碎感。
猶豫之際,沈奕盯著他的高領,一時出神。
說起來,以前他從來不戴這些。
面罩也好,口罩也好……雖然是個啞巴,可溫默從來不戴著這些遮掩。
為什麼成鬼以後反倒把這種東西戴起來了?
為了看起來高深莫測一點?
猶豫半晌,沈奕還是伸出手,拉住了他的面罩。
“抱歉抱歉,”他還是過意不去,聲音顫抖著,“失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