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燭火再次在夜晚中搖曳發亮,餘逢春百無?聊賴地坐在桌邊,用一根細長銀簪去挑弄燭火。
涼風驟起,將殿外的花香捲入殿中,涼意擦過面板,卻帶來?更深的熱。
餘逢春低低喘了一口氣,銀簪脫手落在桌上。
邵逾白停在他身後,伸手將銀簪放回原位。
他輕聲道:“師尊今日?,似乎心情?舒暢不少。”
“想通了一些事,”餘逢春說,“你很忙。”
邵逾白聞言笑了:“魔域不比宗門,各懷心思蠢蠢欲動,比較難打理。”
他們之間沒有身體接觸,所以餘逢春目前還能保持清醒。
伸手重新將銀簪拿回手中,餘逢春又挑了一下燒到捲曲的燭芯,爆出一朵小?小?的燈花。
動作間,柔軟的衣袖向後滑去露出一截白而細的手腕,三?圈鐲子疊戴在一起,很吸引目光。
邵逾白默默看著,直至餘逢春突然開口。
“明遠是你。”
這甚至不是一個?問句,早在將這句話說出口前,餘逢春就已?經知道答案了,他要的只是一個?來?自邵逾白的確認。
於是邵逾白點點頭:“是。”
“為什麼?”餘逢春問。
為什麼要分割元神?
為什麼明知道分割元神創傷極大,甚至有可能致使?魂魄逸散,卻還要一意孤行?
“我想陪著你。”邵逾白說。
那時?候的他,還不懂情?愛,得知師尊失蹤的訊息以後,不顧身上舊傷,一路闖進悟虛幻境,最後在極其隱秘難尋的幻境深處,看到了長發瞑目的仙人。
水天碧入地七寸,分毫不差,吞口與地面平齊,青碧色的紋路自劍鐔流溢而出,勾勒成龐大複雜的符文,三?尺之內的地面上冷霜驟起,死?寂非常。
仙人端坐其中,一身素衣垂落如煙,青碧色的靈氣自他而出,彷彿高懸青玉山間的雲霧。
餘逢春雙眸低垂,眉間一點銀白印記已?徹底失去光亮,點點血痕墜在衣襟,睫下的陰影彷彿化為灰燼的鶴羽。
他坐在那裡,安寧又沉靜,彷彿睡著一般。
只看了一眼,邵逾白便?覺得自己好?像也要死?在這裡了。
他從未想過師尊會?死?,他從未想過。
也直到那時?,邵逾白才明白極致的崩潰絕望是發不出聲音的,他甚至都不敢走過去,生怕破壞封印,連師尊的屍身都留不住,只能原地跪下,遠遠地看著。
原來?玄煞宗一別,就是永別。
“後來?,我探查到另一條裂縫所在,機緣巧合之下又發現只有人魔混血才鎮得住。師尊願意為了黎明蒼生以身殉道,那我為何不可?”
邵逾白低聲笑笑:“只是玄煞宗實在可惡,一想到要留他們一條命,我便?日?夜不安,索性入魔將他們全殺了,一走了之。
“魔血髒汙,明遠是我最幹淨的一部分,他在悟虛幻境陪著師尊,也不算玷汙師尊一世清名。”
“……”
他與餘逢春師徒百年?,一向以徒弟身份自居,因此即便?親眼見到師尊屍身,悲痛欲絕,也未能看破的最後一層屏障。
可就算看不破,邵逾白也本能地做了自己能做的。
原來?早在沒發現愛上你之前,就決定好?要為你殉情?了。
明遠只是先行的隨葬禮,待他處理好?諸多繁雜事宜,自會?親自去尋。
寥寥幾?語,已?經將能說的都說盡了。
餘逢春偏過頭,望向邵逾白的眼神,像是隔了很遠很長的歲月。
他輕嘆一聲,主動牽住邵逾白的手。
“你的心,我都知道。”
他們二人,無?需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