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啞的尾音散在驟起的馬蹄聲裡,他始終不曾回頭。
怕看見她孤影煢煢立在轅門前,怕聽見自己鎧甲下碎裂的聲響。
姜雪佇立許久,直到掌心血痕凝結成暗色的痂。
她彎腰拾起地上半枚白玉環,上面還殘留著體溫。
遠處傳來將士操練的呼喝,她將玉環按在心口,轉身時已換上冷冽神色。
刀劍無眼的戰場從不容人多愁善感,正如她束緊的銀甲從不洩露半分柔軟。
姜雪正欲回身,忽覺廊簷下掠過一道青衫衣角。
抬眼望去,雲振正倚著朱紅廊柱朝她頷首,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細長。
待她駐足細看時,那人已悄然隱入夜色,只餘幾片竹葉在青石板上打著旋兒。
半月前用硃砂封口的密信還壓在妝奩底層,拂冬承諾的歸期卻像被風吹散的諾言。
姜雪望著西窗下漸漸凋零的秋海棠,懸著的心始終未能放下。
直至今晨收到蕭湛的飛鴿傳書,說姜珩已闖過生死關,她方將攥的發白的指尖從信箋上移開。
梆子敲過三更時,急促的叩門聲驚碎了滿室寂靜。
姜雪迅速披上外衫,銅鏡中映出青冥凝重的面容。
“天水城暗樁帶回個活物。”
侍衛統領將雁翎刀柄捏得咯咯作響:“那人自稱韓相以,說是能造出劈山裂石的兵器。”
當鐵鏈聲自迴廊深處傳來時,姜雪正在擦拭她的魚腸劍。
被玄鐵鎖鏈纏身的男子踏著月光而來,鴉青文士長衫上沾著斑駁血痕,眉目卻如工筆描畫的山水般清雋。
這反差令她腕間短劍嗡鳴著出鞘三寸。
“聽說皇甫將軍帳中藏著件大殺器?”
劍鋒挑起對方下頜,姜雪嗅到若有似無的火硝氣息。
韓相以喉結在寒刃下滾動:“殿下想知道那東西的模樣?”
“本宮更想知道……”
劍光倏地掠過囚徒耳際,削落幾縷散發:“你頸間骨頭,可抵得住三百張神臂弩齊發?”
韓相以活動著剛被解開束縛的手腕,目光掃過青冥腰間佩劍:“若殿下能允準侍衛歸還在下隨身物品,在下願為殿下親自展示。”
姜雪輕叩扶手,暗衛立即將個灰布包裹攤在地上。
青年俯身拾起烏鐵圓筒,指尖劃過表面暗紋:“請移步庭院。”
夜色中火星迸濺,火摺子點燃引線的瞬間,韓相以揚手擲出器物。
震耳欲聾的轟鳴驚起簷下棲鳥,青石板地面赫然現出六尺見方的焦黑深坑。
姜雪指尖不自覺扣緊雕欄,碎石飛濺的餘韻仍在空中震顫。
她忽然明白為何邊關戰報中屢現蹊蹺——皇甫尚若將這般利器用於攻城,大燕疆域怕是早已烽火連天。
“此物何名?”她凝視著硝煙未散的彈坑。
“稟殿下,此物名喚雷火彈。”
韓相以垂首拭去臉上塵灰:“皇甫軍中有三百車這般物件,可惜……”
他忽然冷笑:“九成都是填著黑炭的贗品。”
姜雪猛地轉身,月色在她鎏金護甲上流轉:“你動了軍械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