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碎布塞進袖袋,看著侍從架走醉語呢喃的男子,直到寅時初刻的梆子聲驚覺月已西沉。
“可是被夜露侵了眼睛?”
長公主擱下藥杵,望著拂冬眼下的青影蹙眉:“今日莊上並無要務,且去……”
“屬下這就告退。”
拂冬突然打斷主君話語,疾步退至廊下時,正撞見藥童捧著烏木診箱轉過月洞門。
晨風捲起她腰間佩劍的流蘇,在青石板上劃出淩亂的軌跡。
姜雪望著琉璃窗外倉皇遠去的背影,指尖輕叩紫檀案幾:“傳信讓江太醫即日返京。”
“只怕那痴人要在山門前跪上三日。”
蕭湛研磨著安息香,忽見妻子眼底掠過狡黠流光,恍如十七歲那年她設計讓北狄質子自請和親時的神情。
蕭湛眼含笑意望著妻子:“還是小雪主意多。”
話音未落,江笑安風風火火闖進殿來,衣襟還沾著酒漬:
“殿下這招太不靠譜!昨夜我連拂冬衣角都沒碰到,自己倒醉得不省人事。”
說著舉起手中殘破布料:“您早知她千杯不醉?”
姜雪端起茶盞輕抿:“拂冬向來沾酒即醉。”
見對方滿臉不信,補充道:“當年軍中同袍暢飲,她總是第一個離席。”
“那昨夜……”
江笑安突然頓住,恍然擊掌:“她定是用內力將酒逼出體外了!”
想起清晨自己抱著酒壇昏睡庭中的窘態,耳尖泛紅。
“看來你這呆子把心思全寫在臉上了。”
姜雪輕笑:“當年你三表哥欽慕我時,可都是暗度陳倉。”
“分明是您追著三哥滿城跑!”
江笑安急得拍案:“茶樓說書人現在還在講攝政公主當街搶親的段子!求您教些正經法子。”
屏風後傳來茶盞輕響,蕭湛踱步而出:“追姑娘與追公子豈能相同?”
他執起妻子發間玉簪輕攏:“當年是你們公主殿下英姿颯爽,叫我甘願俯首稱臣。”
姜雪反手握住夫君指尖,眼波流轉間皆是默契。
轉頭對江笑安正色道:“拂冬最厭輕浮,你且記住三要三不要:
要知她冷暖,要懂她抱負,要護她周全;不要自作主張,不要強加於人,不要輕言放棄。”
蕭湛將佩劍解下放在案頭:“此劍名喚承影,明日你帶去演武場。拂冬若問起,便說是替她尋了件趁手兵器。”
“可這分明是您……”
江笑安觸到劍柄雲紋突然噤聲,想起這是當年蕭湛求娶姜雪時的聘禮之一。
抬眼見帝後二人相視而笑,頓時豁然開朗。
廊外春雨漸瀝,姜雪望著青年遠去的背影輕嘆:“這般赤誠倒像極你當年。”
蕭湛為她披上外氅,溫聲道:“世間真情本就如璞玉,用心雕琢自見光華。”
晨光穿過雕花窗欞時,姜雪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茶盞邊緣。
若非當年那人執劍劈開她生命裡的陰霾,此刻坐在暖閣中的攝政公主或許仍是深宮裡任人擺弄的棋子。
“三表哥,你說的我大概明白,只是……”
江笑安遲疑地望向庭院裡將化未化的殘雪,眉間凝著薄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