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慎的眼神陰沉到雜役甚至不敢像往常那樣端茶送水。但他又好奇,到底是這什麼人需要這位主子親自來審,便不知死活地悄悄把耳朵貼在門上。
可屋內沒有一點聲音。雜役正奇怪時,忽然感覺自己頭頂一陣烏雲密佈。
“來人。”
姜慎俯視著他,語氣冷到了極點。
“把這不知死活的東西給本王拖下去,仗二十。”
二十大板已經算是給陳文面子了,畢竟是知州府上的人。若是換作肅王府的下僕如此不懂規矩,他會直接命人拖到外面亂棍打死。他全然不理對方磕頭求饒,讓人清了場。再轉身時,深呼吸了好幾次,才終於緩緩踏門而入。
屋內那人靠著牆坐在地上,聽見動靜,也抬起了頭。
其實姜慎心裡正嘀咕著。若眼前的人真的是他的王妃,他的小羽……那相貌和從前差得也太大了。
他的王妃出身清流名門,自小錦衣玉食,被養得膚白貌俊,如珠如寶。雖為家中備受寵愛的嫡子,性子驕卻不橫,張揚中懂得分寸。無論走到哪,都是顆熠熠生輝的明珠。
是他的明珠。
可他那顆明珠,如今蒙上了一層灰塵,在牆角邊黯淡著。
“小羽?”
姜慎喉嚨發澀,哽咽著聲音彎下腰,想要撫摸他變得短短的頭發,撫摸他清瘦的臉。
他注意到他依舊漂亮的臉上,卻有一塊顯眼的傷疤。姜慎對這種傷很熟悉,不是燒傷就是燙傷。雖然結了痂,但仍舊心疼壞了,忍不住想上手觸碰。
“……你的臉怎麼弄成這樣?”
酈羽習慣性地以為這人是要掐自己的臉,連忙用胳膊抱住了頭。
過了一陣,卻沒有任何動靜,他才慢慢放下手臂。男人並沒有欺負他,伸出的手還停在半空。
但看那陳知州的態度,酈羽便知這人身份絕不一般。這人容貌極其俊秀,眉目間還生著幾分清麗的女氣。一頭銀絲十分惹眼,白到似乎沒摻上一點黑,那張臉又看著很年輕,實在難以判斷他的年齡。
他湊近時,酈羽還注意到他生了一對渾濁的藍眼睛。
從姜氏衍生而出的血脈,眼睛或多或少都會帶著藍,譬如懷樂那樣。
想到這些,酈羽這才注意到,或許這是自己的救命稻草。於是他急忙又討好般把姜慎僵半空的手捧在掌心,急道:“莫非…你信我剛剛說的那些話?”
男人一直望著酈羽,很久才輕輕點頭。
“我信。”
酈羽鬆了口氣,兩年了,兩年多了!兩年多以來第一次有人相信他了!
於是他開始連珠炮似,絲毫不敢有停頓地說道:“我名為酈羽,今年十六歲,是京中酈太傅府中的嫡子,酈融是我的祖父。我淪落至此已有好幾年時間了,我是莫名其妙被拐到藥山村的!這位前輩……大人?您如此貴氣逼人,定是哪位王爺國公吧?方才是我失禮,我給您道歉……我想,可否請您幫個忙,幫我捎信給我祖父,讓他來接應我?”
兩年裡,酈羽曾在心裡重複過無數遍這些話。因為他怕有一天自己真的完全接受了“沈小雨”這個身份,那麼酈羽就要從世上徹底消失。那人聽完,沉默許久,盯著他那雙粗糙瘦削的手看了許久,然後默默將自己的手抽了回去。
酈羽見他神情古怪,倒沒有太奇怪。自己好歹那麼多年皇室子弟伴讀不是白混,知道這幫姓姜的腦筋不是有點問題就是有點瘋,總之不能以常理視之。
不過酈羽到現在也不能把他的臉和自己有限記憶中的人對號入座。
於是男人問:“你再說一遍,你是誰?是何年齡?”
“…酈羽,十六歲,是京城酈府的嫡子。”
“那你可知如今是何年?”
酈羽猶豫片刻。
“天化十七…十九年?”
“我現在就告訴你,現在是景耀七年。”
景耀?那是什麼年號……酈羽將信將疑,男人突然一伸手,捏緊他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