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道不同,不相為謀。
謝毓覺得自己有規勸皇帝,糾正皇帝錯誤的想法,將皇帝引入正途的責任,於是道:“皇上,劫富濟貧終歸也是不義之舉,不值得提倡,且綠林之人佔山為王,都是些無視朝廷法度,目無綱紀的粗野之人,實在不堪與之為伍。”
沈映被謝毓一本正經勸誡他的模樣逗笑,謝毓是個讀聖賢書的正經人,可沈映不是,他知道自己有些想法說出來,在現在這個朝代的人看來就是離經叛道,不能為世人理解,所以暫時也不想和謝毓多解釋。
沈映擺擺手笑道:“朕就是隨口一說,開個玩笑而已,怎麼可能真的去找一夥兒山賊強盜去搶錢,那朕成什麼了?”
算了,就讓郭九塵那個老閹狗暫且得意上一陣好了,等到他掌握了實權,把太後郭九塵一黨扳倒,到時候把郭九塵家裡一抄,郭九塵貪汙的那些銀子,最後還不都是他的?
沈映又想起什麼,背靠在龍椅上,抱著手臂悠悠地問謝毓:“對了,在京所有的官員都捐了錢,那你這個翰林院編修捐了嗎?”
謝毓苦笑,“自然是捐了,不捐能行嗎?等著被人戳脊梁骨?皇上,您這招,可真夠……絕的,臣才領了兩個月的俸祿,錢沒掙到,倒先捐出去二百兩銀子,身上連買酒的錢都不剩。臣還好,只是苦了劉編修,他家的情況您也知道,他跟臣私下抱怨,說早知道做官還要倒貼銀子,還不如回家種地去。”
沈映聽完哈哈大笑,指著謝毓笑罵道:“好你個謝毓,別以為朕不知道你想說朕‘損’而不是‘絕’。行了,你也別抱怨了,你的銀子,朕還你就是了,只是你的銀子已經到了戶部,不好再拿出來,只能朕自己出錢還你了。”
謝毓忙道:“皇上,臣方才只是說笑,並不是真捨不得錢,皇上想打蒙古,臣是一萬個支援,只要皇上需要,就算是讓謝家散盡家財,臣也絕不敢有半字怨言!”
沈映淡淡笑了下,手撐起膝蓋拍了拍,“朕知道你忠心,但是這個銀子,朕還是得還你,還有劉協的你也替朕一併帶給他,朕知道你們俸祿微薄,這點錢還是留著養家餬口吧。另外,朕還有件事要交代你替朕辦。”
謝毓神色動容,感激地行禮道::“臣謝皇上體恤,皇上想讓臣做什麼,只請吩咐。”
沈映把戶部所列捐款明細的單子交到謝毓手裡,“朕知道,京中不乏一些清貧的官員,這次也是不得已被朕逼著一起捐了錢,你查一下是哪些人,替朕悄悄把銀子都還給他們。”
謝毓立刻明白了皇帝此舉的深意,本來那些捐了錢的清貧官員心裡還對皇帝有所怨言,現在把錢還給他們,他們便會對皇帝心存感激,這招拉攏人心的手段,真是妙極!
謝毓不由得佩服皇帝的心計,看著沈映肅然起敬道:“皇上宅心仁厚,體恤下臣,臣先替他們謝過皇上恩典!”
臨近端午,得了天花在京城郊外山上道觀裡養病的平陽王終於“痊癒”。
之前顧憫去求了郭九塵,請求郭九塵放平陽王回藩地。
其實杜謙仁倒臺後沒多久,平陽王謀逆罪的案子便早就查清了,但郭九塵一直不肯放平陽王,就是想用平陽王來挾制顧憫。
可後來顧憫捨身救了他一命,在獄中被折磨得身體虛弱的平陽王又得了九死一生的天花,郭九塵本以為平陽王應該躲不過這一劫,便答應了顧憫,給了他這個順水人情,可他沒想到,平陽王居然這麼命大,居然病好了!
這下他都答應了顧憫放平陽王回藩地,總不能言而無信反悔,上報過太後與皇帝後,只能同意平陽王離京。
端午前一天,顧憫送平陽王出京,一行人行至郊外,看著眼前的青山綠水,進京述職被扣押了數月之久的平陽王終於有種重見天日的感覺。
“閩陽此去路途遙遠,義父定要保重身體。”顧憫下了馬,單膝跪下給平陽王送別,平陽王忙也下馬扶起顧憫,看著顧憫長嘆了聲,“你不用擔心為父,還是多擔心擔心你自己吧,京城波譎雲詭,你孤身一人周旋在太後與皇上之間,為父是真放心不下。”
顧憫笑了笑,說:“義父放心,孩兒定會凡事小心,謹慎行事。”
平陽王點點頭,壓低聲音道:“我把影衛留下給你,蒼隼今後只聽命於你一人,這樣你在京中也多了個幫手。”
顧憫感激道:“多謝義父。”
平陽王忽然想起一事,“對了,我聽說皇上準備要打蒙古?大軍何時出發?待我回到閩陽就籌集糧餉,也不知道趕不趕得及在大軍出征前送到。”
平陽王多年來為大應鎮守南疆,是個忠志之士,雖然此次被冤下獄,但將軍心中仍不忘關心國家戰事。
顧憫饒有深意地勾起嘴角,“義父不用操心了,這仗可能暫時打不成了。”
平陽王奇道:“為何?”
顧憫嗤笑了聲,不屑地道:“那韃靼使臣聽說大應的皇上公主,連睡覺的枕頭和珠釵首飾都捐了充作軍餉,又見京城裡的百姓群情激奮,就算砸鍋賣鐵也要捐錢支援朝廷和蒙古打仗,當天晚上就嚇得溜回了蒙古,想必使臣回去跟他們可汗說明情況後,蒙古人應該不會想不通,選擇在此時正是大應君民同心的時候,和大應開戰。”
平陽王聽完思忖了一會兒,撫須嘆道:“用兵致勝之道,無非正義之幟、仁義之師、亂心之術也,征討蒙古,保疆衛土,乃是正義之舉,朝廷上下,軍民同心,堪稱仁義之師,大軍未發,先已震懾敵軍,是為亂心之術。這一仗若打,也定然是大應會贏。”
顧憫笑道:“義父雖然身陷囹圄,但對於用兵之道,倒一點兒未見生疏。”
平陽王給了顧憫一拳,佯怒道:“臭小子,敢打趣起你老子起來了!不過,”平陽王頓了頓,有些憂心忡忡,“能想出這樣計謀的人,絕非等閑之輩,你知道這到底是有人教皇上的,還是皇上自己籌謀?”
顧憫雙眸垂下,默然了一瞬,他其實也不太能確定。